卡尔·霍克利从吸烟室出来，本想回房间休息。
但晚饭时面对着未婚妻露丝的冷脸，他几乎没吃几口便气饱了，现在烟酒时间一过，肚子反而饿了起来。
洛维乔伊提出让厨房送点吃的到房间，被他拒绝了。
卡尔只觉得今天一整天都不太顺畅。
先是中午在码头被一个浑身牛劲的下等人撞到，胳膊磕在车门框上，现在瘀青都没有消。这些也就罢了，那个肮脏的小个子男人居然还用钱羞辱他！
下午时露丝因为几幅画对他冷嘲热讽，晚上用餐时又当着罗泽斯伯爵夫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
他心情已经够糟糕了，实在不想再面对着起居室里那些三流画家的涂鸦之作用餐。
摆了摆手让洛维乔伊回去休息，卡尔独自一人去了D层的餐厅，打算随便找点吃的填饱肚子。
晚餐时挤满了西装与华服的餐厅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要了份餐后甜点，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餐桌上钴蓝与金色相间的精美瓷盘中央，是一枚造型精致的圆形奶油蛋糕，卡尔看着它莫名想起了未婚妻露丝，心里升起一丝烦躁，瞬间失去了所有食欲。
露丝就像是这盘蛋糕，长相漂亮，身材曼妙，包裹在各式精美的昂贵服饰里，再点缀上她的贵族头衔，一切几乎堪称完美。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她最大的缺点就是总拒绝他，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想到她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卡尔眼中泛起一丝冷意，掏出一支烟点燃，望着窗外黑漆漆的海面吞云吐雾起来。
一个穷到只剩下名声的年轻姑娘，靠着他才能继续过这种奢侈的生活，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总是冷嘲热讽让他下不来台，实在是有些过于不识抬举了。
这要是别人，他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可漂亮的女人总有些特权不是吗？
更何况他还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
想要摘取名贵而娇嫩的玫瑰总要有些耐心，慢慢将她的刺磨光，剪掉那些不顺眼的枝芽，然后放在昂贵的水晶花瓶里，让她按自己的心意，只为自己绽放。
没错，只需要一些耐心。
卡尔想到这些，内心的烦躁总算消解了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烟，正要将烟头掐灭用餐，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晚上好先生。”
卡尔没有丝毫防备地转过头偱声望去，随即便被那张近在咫尺、美到令人惊心动魄的脸冲击得忘记了呼吸。
他瞳孔剧烈颤动着，与那双蓝色的眼睛对视，整个人似乎都陷入其中。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清晨阳光洒落时的蔚蓝海面，又闪过群星璀璨的晴朗夜空。
他清晰地感受到心跳在某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是挣脱了束缚，在胸腔里上蹿下跳，活跃得犹如烈马奔腾。
直至胸口传来灼烧感，他被憋在气管里忘记吐出的烟呛得咳嗽，这才反应过来。
“咳咳咳咳……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他弯起嘴角，将腰挺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体面一些。
那有着惊人美貌的女孩面带歉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是说，您可以将这份蛋糕让给我吗？他们说这是最后一份了。”
卡尔低头看了眼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的奶油，眉头微皱：“这一份有点不太新鲜了，我让后厨重新给你做一份吧。”
“那就来不及了。”女孩抬起腕表向他示意：“还有十三分钟就到我的生日啦。”
如瓷器般柔白的纤细手腕上，镶钻女士腕表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七分。
他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将装蛋糕的瓷盘向前推了推：“那么这份蛋糕归您了，女士。”
“万分感谢！”女孩脸上扬起了一个略有些天真的灿烂笑容：“先生您真是个大好人！”
她说话间，端起蛋糕转身离开，侧对着他坐在了不远处的位置。
卡尔单手虚撑着下巴，微微侧过身，眼神肆意地在女孩身上流连。
淡金色微曲的长发随意散落在她的身后，没有任何装饰，却在餐厅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浅浅的光泽。
饱满白皙的额头上散落着零碎的发丝，挺翘的鼻尖下是柔软丰满的唇瓣、精致小巧的下巴、如天鹅般线条优美的脖颈，精致华贵的白色长裙包裹着那既纤细又饱满的曼妙身姿……
卡尔喉结滚动，脑海里闪过种种不堪的想法，最后却又压制下去。
他移开视线，转而继续看向窗外，但女孩的身影在灯光的映射下显现在玻璃窗上，仍然不肯放过他。
她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天真、不谙世事，似乎是那种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很容易就相信别人的小女孩。
她身材过于瘦弱，白皙的脖颈上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纤细的腰肢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整个人所呈现出一种苍白而又脆弱的美丽，让人忍不住将她护在怀里，不忍她遭受任何风雨与苦楚。
卡尔怔怔地望着那道影子，呼吸渐渐急促，眼神越来越危险，各种罪恶的、不该产生的想法使他的思绪越来越混乱，最后汇聚在一起，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得到她！
“先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卡尔一跳，他转过身，发现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他的身边，清澈的眼神似乎映射出了他眼中的欲望。
卡尔连忙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贪婪的眼神。
而女孩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仍然笑得一脸天真：“可以借个火吗？我忘记要点蜡烛啦。”
卡尔这才发现她的手里端着方才的蛋糕，上面插了一根纤细的蜡烛。
“当然可以。”他从衣兜里掏出火柴盒递给对方，同时脸上挂着虚假的社交微笑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你可以坐在这儿，不然一个人过生日未免有些太凄凉了。”
女孩愣了一下，接着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没有丝毫迟疑地坐在了对面：“我不得不再次夸赞您先生，您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心肠！”
她边说着，边点燃了蛋糕上那根孤零零的细蜡烛，将火柴盒递还给他。
卡尔伸手接过：“我叫卡尔，卡尔·霍克利。”
女孩本来在盯着腕表上的时间，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停顿了片刻笑道：“玛丽·亨德森，很高兴能遇见您霍克利先生。”
卡尔脸上笑容不变，脑中却不断搜寻起这个姓氏属于哪个贵族或者是富豪的家族。
很快一张固执刻薄的老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查尔斯·亨德森，现任格拉斯特公爵。
娶了位带着百万嫁妆的美国银行家之女，才顺利继承爵位，却又双标地对包括卡尔在内的美国富豪们嗤之以鼻。
是了，听说他有个小女儿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
卡尔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年龄也对得上。
原本跃跃欲试的一颗心瞬间冰凉，脸上的笑容都差点维持不住。
亨德森那老东西靠着妻子手里握有大量美国企业的股份，不仅不差钱，在政界也有一定影响力。
要是动了他的女儿，一旦被发现迎接自己的只会是身败名裂，甚至失去现有的一切。
卡尔恢复了一部分理智，可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不信邪地再次试探。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过生日，家里人呢？”
“嘘！”女孩将手竖在唇前，紧接着双手紧握放在胸前，闭上眼犹如祷告。
卡尔恍然，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了。
很快女孩睁开眼，吹了蜡烛，拿起勺子吃了口蛋糕。
似乎蛋糕不是很合她的口味，她皱了皱眉，放下勺子回答起他方才的问题：“其实我是跟我未婚夫一起出来的，他不让我出来乱逛。本来应该是他跟我一起过生日，可我无意中发现他的情人也跟着上了船，我很生气，他却说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我们大吵一架，他去找他的情人了，我也只好自己出来……”
卡尔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茫然、失落、委屈，隐约能看到她低垂的美丽蓝色双眸中有一丝湿润，心中瞬间对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升起熊熊怒火与妒意。
“还没有结婚他就包养情人、视你于无物，这种男人并不值得托付，你应该把这一切告诉你的父母，解除婚约！”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随即露出一个略带仰慕的眼神来。
“霍克利先生，您真的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好人，想来您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
卡尔：“……”
刚刚还想着背叛未婚妻占有眼前女孩的他一时有些噎住，脸上的笑都差点没挂住：“……我跟我未婚妻下周举办婚礼。”
“愿上帝保佑你们！”女孩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真挚：“霍克利先生您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拥有美满幸福的婚姻！”
今晚之前听到这句祝福，卡尔或许还会挺高兴，但现在从眼前的少女口中听到，他却只觉得心脏上像是有只跳蚤，又痒又刺，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女孩又拿起勺吃了几口蛋糕，随即看了看表：“都这么晚了，您回去吧霍克利先生，我吃完蛋糕就自己回去啦。”
卡尔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借口：“将一位女士就这么扔在这里实在太失礼了，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女孩抬眸看向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卡尔某一瞬间在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冷意，一时有些愣住。
但很快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泪滴滑落，她捂住脸哭了起来：“连您这样的陌生人都对我这么好，可他却对我那么冷漠……”
瘦削的肩膀颤动着，整个人显得如此脆弱。
卡尔很快将方才的错觉抛在脑后，站起身来扶住女孩的肩膀安慰起来：“提前看清那种男人的面目是件好事，只要解除了婚约，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值得更好的男人……”
话还没说完，女孩猛地站起身来，头顶一下子撞到了他的下巴，她泪眼蒙眬慌张地道歉：“天呐，对不起霍克利先生，您没事吧？”
虽然下巴疼得要命，但他怎么能责怪这可怜的姑娘呢，他咬着牙强撑笑意：“没事的。”
只是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脚下却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女孩再次捂住了脸，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我，我不想再回去面对他了，跟霍克利先生您的善良一比，他的嘴脸是那样丑恶……可我的贴身女仆也被他收买，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什么都不会……上帝啊，我该怎么办……”
卡尔眼睛一亮，声音柔和：“没关系的，你可以先去我那里暂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帮你给你父母发电报，让他们派人在昆士敦接你。”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迟疑。
他继续循循善诱：“我未婚妻也住在套房里，她年纪跟你一般大，也是英国人，你们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她这才彻底放下疑虑，破涕为笑，脸上满是感激：“霍克利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卡尔看着女孩放下所有戒心，可爱地端起没吃完的蛋糕就要跟他走，嘴角的笑意更深。
真是比看起来还要天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