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降世

    这是柔甲中不成文的规定,更是西蛮人的习俗。先前晋王为了控制手下人,柔甲中的女孩大多信仰强烈。

    阿兰邓本就心虚,此刻膝盖一弯,果然听话跪下了。

    “晋王和戚无宁在台上宴宾客呢,守卫我全杀了,你若还想要这条命,最好乖乖听话,”她说到这里仿佛冷笑了一声,“不过你本来应该也知道吧,今日有资格站在这里穿上这身衣服的人本来就是我。”

    阿兰邓缓缓点头,却仍不卑不亢道:“我输了,本没有颜面再活着,应当听凭姑娘吩咐。可今日之事实非寻常任务,姑娘先前能胜过我,未必能胜过永宁神,届时送了性命、还枉费柔甲几千性命,这样的责任,姑娘真能担当得起么?”

    姜殷心尖一颤——她真能把握百分百成功么?倘若失败,会是什么结局?

    但她出口的话语仍旧平稳冷静:“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没功夫和阿兰邓作口舌之争,一手刀劈上她后颈,托着她软倒的躯体轻轻放在地上。

    她迅速剥去她身上服饰穿在自己身上,在方才的药物影响下,姜殷此刻全然感受不到手上痛楚,行动无比利索,又扯下几根帐中绳索将她牢牢捆在床上,以免夜长梦多。

    姜殷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此刻留下阿兰邓一条性命,纯粹出于前世经验——生怕又因杀了不该杀的人落得那般下场。

    这里是阿兰邓的居所,不仅有穿衣镜还有脂粉衣柜。

    于是将于坐到镜前清理自己憔悴形容,扑了脂粉掩盖住身上淤青和枯槁神色,又将先前凌乱的头发梳顺,轻轻转头听帐外动静,此刻仿佛是某一位西凉领主在与晋王交谈。

    “晋王,在下早知王爷帐下不乏英才,今日听闻要请这武士同永宁神一战,我们西凉十九部众人都想一睹风采。如今酒足饭饱,不知这武士何事出战?”第二部领主年过半百仍中气十足,此刻起了身对晋王遥遥行了个礼。

    宾客席间静了一刹那。

    虽然所有人来赴宴的目的便是亲观此战,然而狼神之力众人皆知,没有人能单枪匹马抵挡兽物之力,晋王还未发话,反由领主出言,不仅是不敬,更是正是大庭广众下给晋王摆脸。

    然而只见上座的晋王脸上浮起一丝轻瞥的微笑,这笑虽轻微,台下却一片哗然,在无限天的永宁神、西凉十九部皆尽无法可施无力匹敌的狼神面前,从前是断没人敢露出如此表情的。

    他略偏了偏头,对着帐后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轻飘飘说道:“阿兰邓,出来叫大家也都瞧瞧你的本事吧。”

    他话音落下,只见一个骨肉匀停的纤瘦女子从帐后缓缓走出来。

    她一头披散的黑发飘在脑后,头戴正红漆兽面面具,身着绣暗金文的白色束腰衣袍,手臂上系的挽袖白带被风卷得飘飞着。她赤着脚,脚腕上各着了两只花样繁复的金环,是以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

    这下场上才是真正哗然了。这金环虽美,却是只有奴隶才戴得,她服饰不凡,看得出是个得宠的奴隶。晋王以奴隶迎战西凉人的神明,罔论赢或不赢,皆是对西凉十九部的羞辱。

    台下嘈杂喧嚣,她却不置一眼,只背对黄金台轻盈盈跪在了晋王膝下,解下了覆面的面具,双手捧到晋王眼前。是姜殷。

    裴潇此刻才是真的震惊了。

    他方才一直毫无破绽的面容下竟显出一分松动,再凭他怎么想,也没想到此刻眼前的会是姜殷。柔甲重重把守、她身受重伤,此刻却容光焕发现身眼前,晋王真想当即扣住她问个究竟。

    然而台下万千人的双眼此刻都放在他们身上,他绝不能此刻揭穿姜殷,只得忍住怒火,面色不动地吩咐身旁婢子收下那面具。

    姜殷仍未收回手,于是晋王亲手从袖中取出一条白色的发带,放在了她手上。

    她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仿佛汉白玉的雕像,然而先前的伤口却也鲜明显露出来,掌心狰狞的伤痕上舞动着雪白发带,晋王看来触目惊心,外人看来却像是嫦娥衣袖在明月间飘飞。

    姜殷接过发带,仍旧背对着所有人不慌不忙地将一头如瀑长发在脑后系了起来。

    接着她略一低头,无人看见的脸上显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她说:“是。姜殷请战。”

    戚无宁对这闹哄哄的场面有些反感,此刻正躲在晋王身后逗着一只狸奴,分出了一半心来看热闹,看见姜殷出场时便微挑了挑眉,看出不是阿兰邓,却仍旧一心置身事外懒得管。

    然而听见姜匀净竟然报出名讳姜殷,他却正色起了身,伏在裴潇耳边道:“她不是叫姜匀净么?姜殷这名字我仿佛听说过?”

    裴潇已经有些绷不住神色了,此刻牙缝里挤出一句气鼓鼓的回答:“是的。是裴暄那小子的储妃,皇兄收的好儿媳啊。”

    “她果真是皇帝的人?”戚无宁好看的眉头皱起来,长风拂过发梢,“先前听你说,年初的时候皇帝召姜子敬入宫谈这婚事,最后却不欢而散,似乎是要黄了?”

    裴潇定定看着姜殷背影走向黄金台上,眼神微微游离:“没听说过皇帝的儿媳还是浮月阁的弟子…”

    戚无宁沉声问:“倘若让皇帝拿到永宁神,那咱们的计划就全毁了,要不要现在止住她?”

    “以你所见,她能杀死狼神么?”

    “有很大几率。但她先前受了重伤,没有‘洗髓浆’的话恐怕悬。”戚无宁快答。

    裴潇冷笑了一声:“你没看见她的手么?伤成这样还能行动如常毫无痛楚之色,该拿到什么,定然都拿到了。”

    但他转即又神色一定,缓缓道:“但是咱们不用怕。等药效一过,她便完完全全落到了咱们的掌心,届时要杀要剐,还不是听凭咱们动作。”

    此刻,只见姜殷手持折钢匕首缓慢起身,唤灵山的远风夹杂着凛冬清冽,接着她缓缓转过了头。

    周遭喧哗人语于刹那间静止,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心跳缓缓乱了节奏。

    这实在是惊心动魄的一个回眸。

    同一个瞬间,那无比神勇骇人的狼神从黄金台另一侧冲上来,都几乎没有人为之震撼了。等到虔诚的信徒们终于注意到狼神出场,下跪参拜时,一人一狼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这一战并没持续太久。

    甚至数十载之后,西凉十九部仍流传着黄金台上,无限天神女斩狼神得证神身的故事,传闻神女原是晋王座下的一个奴隶。

    须知传闻本多不实,故事几十载间千变万变细节必然失真,然而只有一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西凉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漂亮的奴隶。

    这一战着实精彩,饶是姜殷身影犹如鬼魅丝毫不落下风,也没从那狼神手下讨到多少好处,狼神一爪划破了姜殷的喉咙,下一秒她就将手中的匕首插入了狼神的心脏,再翻手一抽又割下了狼神的头颅。

    鲜血喷溅而出,姜殷喘息微错,满脸血迹衬得她面如冷玉,极黑双目中映出鲜明杀意,那本是极为潋滟的一双眼睛。

    只见她左手捂住喉管,右手提着那具头颅,转过头来看向上座诸王,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汩汩流出,脸颊上血迹未凉,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立着,鲜艳而凄怆的一尊美人像。

    西州诸领主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晋王却丝毫不惊讶也不惊喜,只是吩咐婢子去给她包扎脖颈重伤。

    直到婢子持着绷带药物冲上黄金台替姜殷医治伤口时,众人才缓过神来。

    黄金台外黑压压的族众尽皆跪地叩首,嗡嗡一片,是他们在庆祝着神女的诞生。

    第一部领主率先叩拜,后又起身颤巍巍高呼:“神女降世,永宁神再度换得人身,这是无限天佑我西凉——”

    其余人皆是随之再拜,刺目的烈阳投在黄金台阶面上,折射出耀眼强光,让人不敢直视。

    千万人间唯有将于直立,她仰头扫过重重黑压压人头,不知看到了什么,原本冷刹的面容上忽的展颜一笑。

    她笑起来完全换了一个人,神采奕奕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甚是潋滟妖冶,然而这笑意旋即便冷了下来。

    这是她对上了裴潇的目光。

    她还记得前世,她拼死赢了那领主,竟与此世一般无二是伤了脖颈,倘若再深半寸也必然没了性命,那时她被带入帐中包扎伤口。

    那时晋王眉间微蹙,并无嘉奖,身侧的婢子得了他颜色,沉声斥道:“见了血的东西,见了王爷还穿戴在身上失礼。”她那时只是垂着眼,闻言将仍束在发尾方才见了血的白发带一把扯下,却一时攥在手上不知该往哪里放。

    此刻,她直直盯着裴潇双目,将那见了血的发带抽了出来,手一松,那发带便被风吹走了。

    裴潇冷冷与她对视,过了半晌,终于也如其他人一般跪了下来,口型依稀说的是神女二字。

    姜殷唇角微微挑起个弧度,轻轻道:“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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