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庭朗发誓，这绝对是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

    此刻自己光着上身，仅靠着刚抢来的抱枕遮了遮，就算是能言善辩的律师在目前情境下估计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别说自己，则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面前这位突然殷勤的大妈。

    更何况，谁能告诉他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回事？

    他可怜兮兮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辞。

    苏辞哪还顾得上李程，赶紧上前解围：“妈，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我肯定一五一十……”

    “苏辞，边去！”苏母问得正欢，被苏辞这么一打扰，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提高嗓音。

    苏辞一下蔫了，怏怏退后半截。

    虽说姜庭朗从头到尾的回应只有尴尬的笑，但苏母毫不在意，一连串的问题就和除夕时候放的炮仗一样，一串跟着一串。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家哪的？买房了吗？什么工作呀？不着急，同阿姨慢慢说，你同小辞谈了多久……”

    “听我说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昨天已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今天嫁给我好吗……”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成功将苏母的滔滔不绝打断。

    “电、电话！”姜庭朗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个字，边慌慌张张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边讪讪朝苏母摆摆手以示歉意。

    苏母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微微点头，一下安静下来，只是依旧坐在姜庭朗身侧，没有一点要挪动的意思。

    至于将她当救兵搬来的李程，她早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果然，女人就是视觉动物，哪怕五六十岁了也一样。

    苏辞一脸无奈，反正对于苏母，她除了服从命令，毫无别的方法，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和李程的订婚。

    苏辞大脑空空，有些懊悔昨晚的一时冲动时，姜庭朗已将他的手机拨通。

    手忙脚乱的，姜庭朗习惯地按下免提，手机那头，姜母的声音很清楚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庭朗啊，你之前说的那个御华酒店，你爸托人给订着了！十一假期，多少人摆酒哇，咱们又要得急，你爸可托了不少人呢！不过你说得对，婚礼一生就一次，总得让人姑娘称心不是？恰好有家人家退了酒席，赶紧给你加塞了。”

    御华酒店是锦城最高档的饭店，之前姜庭朗同谢知然商量结婚事宜时，谢知然指明就要在那边摆酒。可毕竟是小青年第一次结婚没经验，等他们想起来要预定时，过年时候的位都给排满了。

    当时，谢知然为了这事还同他大吵了一架，让他特心疼。

    但现在，他有些心疼父母——谢知然同自己分手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和父母说。

    只不过，现在他委实没时间在那伤感，见姜母还欲说下去，便赶紧打断：“嗯，知道了知道了，那先……”

    姜母忙碌儿子的婚事，特兴奋，不听姜庭朗的话又如献宝一样说道：“哦，对了，还有请帖，样式就按你上回选的给定好了，不过我没让人打印名字，妈觉着吧，这姓名还得手写才正式，反正你爷爷每天都要练字，就让他手写，对，老头还说了，给你手写婚书，绝对让你有面……还有彩礼的事，你们年轻人赶时髦，说什么不用彩礼，但妈这两天这么一琢磨，总觉得不对劲，你们可以不在乎，但人父母怎么想？这钱，还是要给的，三十八万会不会少了点？要不五十八万？哦，你们是不是后天去领证？那领证前，三金是不是也得买，或者领完买也行的……”

    其实，姜母话说半截的时候，姜庭朗就已经将免提关掉，和奈何苏母挨得太近，手机话筒质量又太好，所以那些话成功地全落入苏母耳中。

    等姜庭朗见阻止无用只能果断关机的时候，苏母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话也不问了，神清气爽地站立起身，在姜庭朗还没来得及舒口气的时候，快步到苏辞身边，在苏辞一脸茫然时，将她的手郑重地牵至姜庭朗的手中。

    两人都想松开手，奈何苏母的手还紧紧压在两人手上方，二人只能有默契地望向这个“始作俑者”。

    苏母倒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又开始絮絮叨叨，越说越动容。

    “小辞呀，之前你同我说有男友，妈一直以为你是骗我的，才张罗着给你相亲……”

    真的，是骗你的，我压根没男友，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苏辞蛮想开口解释，奈何没机会。

    “不过你也真是的，既然真的为什么不带家给爸妈看看？而且你们这都准备……结婚了？结婚是好事呀，为什么瞒着爸妈？你知道，只要真心对你好，爸妈都同意的，……还有小伙子，咱们家小辞……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定要好好对她，若对不住她，我和她爸爸都不会饶过你的！还有……”

    苏母初时是询问苏辞，满满都是怜爱，没有丝毫被瞒的生气，说至后边，眼睛亮亮的，泪花闪烁……让苏辞准备的说辞呛在喉，她感觉喉咙有些干涩，胸腔有些涨……她有些想哭，却没有眼泪。可让她突然意识到此时若自己开口否认，妈妈得多难过？

    于是她乖顺地低下头，顺着苏母的话语缓缓点点头。

    苏辞的点头行为，成功让姜庭朗破防。

    他本还指着苏辞能力挽狂澜，将自己解救出这“水深火热”境地。现在看来不太可能，只能靠自己了。

    在姜庭朗鼓足勇气准备开口时，未料苏母话锋一转，话语矛头对准自己。他傻愣愣听着苏母念叨苏槿的喜好……他在苏母的声声絮叨里，看出一个母亲对女儿全屋保留的爱。

    他最终还是没忍心打断苏母，配合听完嘱咐后，含糊应了声“我知道了”。

    这一声“我知道了”声音虽轻，却让苏辞不由侧目，心中涌出些感激。也让苏母终于放心地松开自己的手，满意地点点头，往后退了半步，瞧瞧苏辞，再瞧瞧姜庭朗，怎么看怎么顺眼。

    端详片刻，苏母笑道：“行了，今天妈妈没经过你同意突然过来，你们肯定没准备好，这样吧，等你们准备好，来爸妈那，再同爸妈细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小情侣腻歪。”

    说完，扭头走得风风火火，临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将还没缓过神的李程给带走了：“走了，我女儿不欢迎你，你还赖这做什么？”

    “不是，咱们不都订完婚了么？彩礼都送好……还有阿姨，你今天来是帮我撑腰……这……你女儿算出轨吧，不能这么没道德的吧……”

    “行了，不就8万8的事么？回头我跟你妈去谈，还有，没事别污我女儿清誉，什么出轨？没结婚呢，选谁不还是自由的么？这不和超市购物差不离，只要你没付款，随时可以退回去的啰。行了行了，我说小李，你大早堵我家门把我往这带，打扰我女儿女婿好梦，安的什么居心？还赖这丢人现眼呢？我看你也该上班了吧？哦，我忘了，你现在自己当老板了……不过员工加你也才两个人，你不去，这店也开不成了吧？”

    李程之前当汽车修理学徒，过完年刚租门面开了店，生意还成，便开始玩得花了些。

    昨晚的事让他有些理亏，才能安静地在一边看了那样久的戏，现在被苏母这样一怼，他便有些绷不住：“这话不是这样说的……”

    他说着就大步往前，可叫嚣的话才说了一句，正碰上曾沙发上站立起身的姜庭朗。

    李程1米73的身高被姜庭朗压制得死死的，姜庭朗起身刹那，他只觉得屋中光线也暗沉几分，咽了咽口水，没敢再撂狠话，乖乖退了出门外，欲走，见苏母一个眼色，又乖乖把门给关好了。

    李程挺有礼貌，关门声轻悄悄的。

    “咔嚓”一声清脆，苏辞和姜庭朗默契地同时松开对方的手。

    屋中唯余他们二人，恢复如初。

    太阳已升高，将风晒融，屋内没开空调，气温也在悄然间攀爬上升。

    好像恢复了之前，又好像什么都变了，空气中阳光的光影在幻化五色，屋内的静谧气氛使对方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姜庭朗想走，才迈了一步察觉自己的衣服还未送达，不得不又停下。

    “反正要等外卖，要不要喝碗粥？”还是苏辞开口打破尴尬。

    经历刚才一遭的姜庭朗此时只想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急忙摇头示意不用，可惜，肚子不争气，摇头当口，极不配合地“咕噜噜”叫了起来，挺大声响。

    苏辞笑了，没再问，只是直接去厨房盛粥：“喝一碗吧，昨晚你喝了那么多酒，喝点会舒服的。”

    姜庭朗犹豫的当口，苏辞已经将两碗粥端了来，便也不好再拒绝，去餐桌前坐了。

    粥已熬好许久，不烫，带着温热，在这样的盛夏喝一碗恰恰好。

    姜庭朗喝了小口，醇厚软糯，米粒都已酥软，略抿便化，一下将姜庭朗的胃口打开，他不再矜持，拿起筷子扒拉入喉，左手使筷不太熟练，竹筷轻拍瓷碗，发出好听清脆的声响，如奏响一曲轻快音符。

    苏辞又备了鸭蛋和一盘小咸菜，往他跟前推了推，姜庭朗就着觉得更美味，吃的更快了几分。

    看这么个温文尔雅的人此刻吃得焦急，苏辞觉得有趣。便也不着急喝粥，只搅动粥中汤勺在那看。

    搅了一遍又一遍……姜庭朗心满意足地抬头，才发现苏辞正看向自己。

    肚子填饱，脑子就开始思考起来。

    姜庭朗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简单在脑海过了一遍，觉得苏辞这么盯着自己瞧，定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忙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在这，让你男朋友误会了？所以是……分手？”

    事情有些复杂，但简单归纳，好像的确就是李程误会自己和姜庭朗才引发的一系列事情。所以苏辞略思忖，点头：“算是吧！”

    姜庭朗已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苏辞倒开始低头喝粥，不紧不慢地调侃问：“按着姜先生不喜欢欠别人的性子，是不是准备赔个给我？”

    “啊……是，要不我赔个……”姜庭朗脑袋一乱，便顺势接口，话说半截，才意识到不太对劲，愣那好久，才又挤出下半句：“要不，我再给你介绍个……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