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沿着旅馆前的路一直往前走就能上省道,季溟还不打算那么早离开柳园,方向盘在他手里打了一圈,车向市区驶去。

    “季溟。”岳青罗饶有兴趣地盯着挡风玻璃前那只会点头的皮卡丘,语气里带点询问,“季节的季,三点水那个溟?”

    “嗯。”季溟笑了笑,“在做笔录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的经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你想问什么?”岳青罗闻言,知道自己不需要再介绍一遍姓名了。

    “你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季溟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

    “我以为你会问我是做什么的。”岳青罗想了想,又问了回去,“你是说昨晚8306的事情?”

    “对。”季溟想起昨晚拿着长钉仔细端详的岳青罗,又想起她将木刺戳回去的样子,继续补充,“见到那样的死人不害怕的人不常见,见到那样奇怪的场景不害怕的女人也不常见。我看你昨天的样子,总觉得你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如果你直接问我是做什么的,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说。”岳青罗坦诚作答,“但你的问题很好回答,昨晚以前,我的确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无论是死者奇怪,还是死时的场景奇怪,我都见过不少。”

    “我是很公平的人,一人一个问题。”季溟不打算追问的态度让岳青罗有点惊讶。

    “你为什么会在那儿?你昨晚说‘我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岳青罗想起那个狭窄的布草间和直接被刷开的8306,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你能打开那两扇门?”

    “你这是要我问一赠二啊。”季溟一转头看见岳青罗那双满是探究的眼睛,不禁哑然失笑,“也行,有问有答,再问不难。”

    “你今天看到的那个光头叫张九金,金子的金,他以前是一斤两斤的斤,因为生下来九斤重,所以叫张九斤。后来想赚大钱想改名,就把斤改成了金。”季溟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答非所问,岳青罗却并不打算打断他。

    “三年前……”季溟哑然,似乎没想好怎么说,“三年前,我遇到了一些事,查来查去,查到张九斤这伙人身上。我这次的确是奔着他们来的。”

    季溟说完,转头看向了车窗外,岳青罗也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快到下班时候的市区人并不少,他们所在的这条路已经有点小堵了;骑着电动车、自行车的人们穿梭在车与车的缝隙间;卖烤鱿鱼、酸辣粉的小贩推着自己的小车准备出摊;红绿灯被从云中探出头的太阳镀上一层金光……

    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埋藏着一些难忘又深刻的情感和记忆。岳青罗很明白季溟的沉默。关于这些事情的保密期全由本人来定,有的人在开口的那一刻能够释怀,有的人则选择带着秘密走向尽头。三年前对于季溟现在而言就是一个无法提及的秘密,没想好怎么说,或者没想好要不要说,这本身就说明现在并不是揭开秘密的时候。

    “布草间那种老门很好开,拿张信用卡对着门缝从上到下一划就开。至于8306嘛,那家旅馆的门卡好像通用,换了房间之后我把卡弄反了,发现原来的房卡也能刷开新房的门。”季溟说完这段话,岳青罗抽了抽嘴角,在心里对旅馆老板默默翻了个两个大白眼。

    红灯跳绿,季溟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说,“我没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我听到动静过去的时候,门没关,人已经在墙上了,我刚好看到张九金把那根钉子钉进去,另外两个人跪在他们俩旁边磕头,嘴里还念念叨叨的。按照一般情况,正常人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捅穿的话,应该活不了吧。”

    “那你继续问吧。”岳青罗伸手戳了戳皮卡丘,皮卡丘的小脑袋又一晃一晃点起来。

    “你知道那根钉子是什么吧。”季溟觉得自己不像在问问题,正想着要不要换个问法,旁边的人却十分坦诚地给出了答案。

    “那种钉子叫锁魂钉,一共有五根。关于这种钉子,还有个传说。”岳青罗想了想刚才自己问的一连串问题,决定再说详细一点,“或许,你听过五色土吗?”

    “听说过一点,是古时候皇帝祭祀用的?”季溟答。

    “是的。土地是我们这个国家几千年来赖以生存的根脉,古时候的人们对土地是尊敬且崇拜的;土地种出粮食,有了这两者,人们才能得以繁衍和发展。再后来有了社稷二神,社是土神,稷是谷神,小到普通的农耕之家,大到建国立社、帝王封禅都是要求社稷二神护佑的;从一开始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到后来求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社稷二神在人们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五色土也就应运而生。青、红、黄、白、黑五种颜色的土壤从各地纳贡交给天子帝王,那就象征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以这纳贡的五色土建成社稷坛,那就是对社稷二神最真诚的敬意。”岳青罗顿了顿,继续讲下去,“当然,五色土之所以有这样神圣美好的寓意,据说是因为五色土壤背后是华夏五帝按照五行守护着五方土地。”

    “华夏五帝?”季溟只知道炎帝黄帝和蚩尤,第一次听说华夏五帝这样的说法。

    “嗯,华夏五帝。五帝中太昊、少昊、炎帝、颛顼四帝分别守土四方,黄帝统治天下;而金木水火土五神各有自己的法器,辅佐五帝,守护五帝所在的五方土地。金神的法器是曲尺,他掌管秋天,辅佐西方少昊,也就是白土;木神是圆规,掌管春天,辅佐东方太昊,代表青土;水神掌管冬天,手持秤锤,辅佐北方颛顼帝,代表黑土;火神手持秤杆,掌管夏天,辅佐南方炎帝,守护的是红土;而我们刚才提到的土神辅佐的是统治天下的黄帝,他的法器是由土壤中长出的作物做成的绳子,他掌管四方,守护的自然而然是黄土,又或者说,普天之下的土地皆可以为黄土,由土神守护。除了这些,也有人说五色土所对应的五方还有五只神兽守护,东方为青龙,南方为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中间是麒麟。再发展到后头,还慢慢有了人的五脏五味、音乐五调之类的寓意,五色土在人们心里也就更加神圣了。”

    “这和你说的锁魂钉有什么关系?”季溟把车停到一家农家菜馆旁,从车门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子前使劲闻了闻,“走吧,请你吃饭,边吃边说。”

    西北的牛羊肉本来就不膻,肉质紧嫩,清水煮出来都格外香;在季溟看来,对牛羊肉的吃法颇有研究的甘肃人更是了不得,能把同一只牛或者羊的不同部位做成不同的盛宴。这家菜馆的老板是地地道道的敦煌人,店里的胡羊焖饼和驴肉黄面是季溟不管来多少次都要吃一顿的。季溟第一次从这里回去,大晚上在街上和朋友感叹这里的牛羊肉是“此肉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

    “五色土并不都是土。”岳青罗跟着季溟进店坐下,她并不在意吃什么,示意季溟随便点后,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红土黑土黄土是土地的颜色,初中地理应该教过的。但其他两色并不是土,所谓白土是指西部的白沙,而青土是指东边的大海。我们昨天见到那根青色的钉子,传说就是由木神的圆规化成的,圆规的两只腿分别化成了这样的两根青钉。木神辅佐的太昊帝代表着东方青土,所以圆规化成的钉子是青色;青土象征着东方的大海,所以钉身上的图案是海浪;如果没猜错的话,钉帽上那只兽,是守护东方的青龙。”

    “为什么叫锁魂钉?”季溟给岳青罗的杯子里加了点热水,继续问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摆渡人?”岳青罗问。

    “我看过一个剧,叫灵魂摆渡。”季溟老老实实回答。

    “和那个有点像吧。简单来说,人死之后,魂是不会乱飘的。人有人的居处,魂有魂的定所。你们…我们平时说的黄泉、奈何桥就是把亡魂送到该去的地方的通道,或者说,黄泉连着的大海,既是东方的大海,也是亡魂要去的目的地。”岳青罗看了看杯子里泡着的像花瓣一样的白色植物,那不像是茶,她轻轻抿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满溢唇齿,她接着说,“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过黄泉的。黄泉也好,奈何桥也罢,没有摆渡的媒介引路,生人亡魂是找不到路的;同样的,没有这些媒介,就算用别的方法找到了路,也渡不过去的。要渡过黄泉的亡魂千千万,有魂没什么留恋,只想尽快渡过去投胎;有魂心有不甘,不安分于就这样离开人世,很可能会搞出一些乱子来。这时候只要把那根钉子钉进魂魄里,那亡魂非但不能再回到人间,还会像木偶一样动弹不得,直到被送去目的地。这根钉子就像铐住魂的锁一样,所以叫锁魂钉。”

    “锁魂钉钉在活人身上会怎么样?”季溟想起那个痦子,追问道。

    “我不知道。”岳青罗摇了摇头,“我只听说,锁魂钉用在活人身上,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作用,具体什么作用,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真多。”季溟生得好看,他笑起来引得旁边吃饭的姑娘频频看向他,他似乎毫不在意,“就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我?”岳青罗送到嘴里的水还没咽下去,听到这句话猛猛呛了一下,讪讪道,“我小时候有个邻居爷爷老给我讲这些故事,听得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一点。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妈妈是不是姓罗?”季溟话锋一转。

    “我妈为什么要姓罗?”岳青罗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问?我妈姓岳。”

    “哦,我以为你名字的意思是你父亲姓岳,你母亲姓罗,你父亲青睐你母亲,所以叫岳青罗。”季溟给出的理由叫岳青罗哭笑不得,她觉得这可能是最近流行的新型冷笑话,好半天才认真回道:

    “我的名字不是姓岳的青睐姓罗的,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篸,我的名字是这个青罗,江水的意思。”

    “原来如此,我今天算是真长见识了,这顿饭不请都说不过去。”季溟用热水涮了涮两个人的碗筷,转而问,“你呢?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你知道沙邛村?”岳青罗响起季溟那句莫名抱歉前的问题,那时他问她是不是要去沙邛村,话头听起来像是他知道那儿。

    “不仅知道,而且去过。”季溟话音刚落,胡羊焖饼就被端上了桌——羊肉冒着腾腾热气,钻进人的鼻子里全是香气;两指宽的白皮面蘸满了羊肉的汤汁,灯光一照,看起来又筋道又顺滑;几个红色的辣皮垫在一旁,几棵翠绿的香菜点缀在整盘菜的最上面,真正应了那句色香味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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