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和贺文文结束交谈后,安意回了教室,刚坐下,许则就问她,“你和贺文文认识?”

    安意拿书的举动顿了一下,迟疑道:“认识,以前的朋友。”

    许则眸眼微垂,她和贺文文以前是朋友这件事让自己很惊讶,好奇驱动他向深处前进,“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安意低垂着头,随意回他:“以前在同一个兴趣班上过课,所以就成为了朋友。”

    兴趣班。

    他好像听贺倾欢提过她堂妹是上过兴趣班,好像是学舞蹈的。

    难道安意也学过舞蹈。

    “是舞蹈班?”

    安意偏头看向许则,见对方一脸认真地问她,没有去问许则为什么会知道,而是直接回答“是”。

    许则侧身于她,手托着下巴浅笑道:“学了几年?”

    “8年。”安意依旧低着头,目光低沉地注视书本。

    许则在心里盘算了一下,8年时间还是挺长的,这样算起来安意可是资深舞者。

    许则笑着地凑近安意,点点她的肩又好奇问:“那你很厉害吗?”

    “没有,一般般。”安意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笔,话语中带着微颤的感觉,“我没有贺文文对舞蹈的执着,四年前就已经放弃舞蹈了。”

    许则没有察觉到此时安意眼底的失落感,而是问了她原因,“为什么要放弃?你都坚持这么久了,放弃多可惜啊!”

    安意依旧低沉着头,目光静静地盯着书,仿佛要把这本书盯出一个洞来。

    对呀!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安意也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可每次都是以父亲的过世为由来安慰自己懦弱的心灵。

    当初学习舞蹈,是因为热爱。

    可如今放弃舞蹈难道是因为厌恶吗?

    也不是,她只是不想面对那个让她听到父亲去世的舞台。

    所以她在逃避现实,逃避父亲本就过世的事实。

    “安意,你怎么了?”见安意低头为回应他,许则再次开口问。

    安意的思绪被许则拉回,淡淡开口:“许则,其实当初我放弃舞蹈生涯时,周围人都在劝我,可唯独一人没有,你知道是谁吗?”

    许则摇摇头。

    见许则满眼期待,安意挺直腰板,目光注视前方,平淡道:“我妈,我记得当时我妈就说了一句‘早说了她是不会坚持下来的,浪费钱。’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用了四年去消化,有时我妈的那句话就像噩梦一样一直缠着我。”

    许则没有去打断安意的话,而是静静地以一个倾听者的身份去听她倾述。

    回忆回到安陌葬礼那天。

    那天天空下着微雨,三四月的天气雨水很多。

    墓地上,安意一身黑色着装,手里打着伞,怀里抱着爸爸生前最喜欢的野菊花。安意的左边站的是何云,何云脸色苍白注视着墓碑上笑容灿烂的安陌,虽然脸色苍白,可神情却格外地平静。安奶奶和安爷爷站在安意右边,二位老人由亲人搀扶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世上最痛苦的事。

    其余的亲戚都站在后面,来的人不是很多,大概有6、7个人。

    细雨斜倾在安意的脸颊上,可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永远安静地躺在这哪里的安陌。

    亲戚好友一个接一个地上前献花,向逝世者鞠躬默哀,最后再向家人致意,安意站在原地木乃地一一回应。

    不哭也不闹,安静地仿佛一个布娃娃一样。

    听到安陌去世的消息,安意第一时间刚到医院,可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那一刻,安意没有大哭大闹,而是静静地掀开盖在安陌身上的白布。

    只说了一句,“爸爸累了,需要休息。”

    八个字是安意在心里打量了很久才说出的话。

    于她而言,爸爸只是累了睡着了,可能这一觉要睡很久很久——

    何云献完花退回原位,安意缓慢走向墓碑前,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身体上的痛加上心里上的痛,痛的她无法呼吸。

    安意的视线有点模糊,她看不清墓碑上的照片,也正是因为这她的心里才会有一丝丝的侥幸,侥幸父亲是不是只是和她开玩笑。是不是她乖乖地等到天气晴朗,安陌就会像往常一样陪着她学舞,和她一起笑着聊天。

    可现实终究是现实,哪怕她看不清墓碑上的照片,但安陌的离世已是现实。

    安意蹲下身将花放到安陌墓前,手指抚摸着安陌的照片,把上面的雨滴耐心地抚摸掉,对着爸爸的照片轻轻地说道:“爸,我今天没有带眼镜,所以看你都是重影。”

    随后轻笑了一下,拭去眼角的泪水,缓慢起身,“爸,你好好休息,我会常来看你的。”

    没有过多的抱怨,也没有不舍的话语,只是简简单单的‘我会常来看你的’。可其中的含义却包含很多、很多,是不舍,是痛心,更是永久的失去。

    从墓地回到家,亲戚好友和他们一一打完招呼就各自回家了。

    此刻家里的客厅里,安奶奶因为伤心欲绝晕倒,正在卧室里休息。安爷爷从安陌去世后一星期里头发全白,此刻正面色苍白地坐在客厅正中间,何云和安意的小姑安晴坐在沙发两侧。

    安意坐在离何云很远的地方,目光静静地看向窗外,雨滴打在玻璃上划落下来。

    静静地流淌下来,就像安意此刻的心情。

    ——平静,无力。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钟表声。

    突然,何云冷漠的语气问安意:“昨天秦老师打电话和我说你要放弃全国舞蹈比赛选拔?”

    安意目光凝聚在窗外的雨滴上,何云口中的秦老师是安意的启蒙老师,也是她的指导老师。

    “对,不仅是放弃全国舞蹈选拔,我打算放弃舞蹈生涯。”安意的语气很坚决,这是她想了很久才决定的事。

    听到安意要放弃舞蹈,一旁的安晴蹭地站起身,看着安意吃惊道:“小意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放弃舞蹈意味着什么?”

    “知道,之前一切的努力全部白费。”安意是铁了心的要放弃跳舞,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下了决心,所以谁劝她都没用。

    “安意你不能这么草率的做决定,你知不知道秦老师说过你现在的水平将来是可以登上更大的舞台,这对你以后的高考也是有帮助的。”安晴一步并着两步走到安意面前,低头看着她极力劝道,“小意,你学了8年,整整8年的时间,这不是8分钟那么简单的。你现在说不学了就不学了,你对得起曾经努力的自己吗?”

    安意抬眸看向安晴,安晴眼底闪着泪光,但还是忍住不落,目光极力想让她放弃刚才的念头。

    可安意已经下定决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就像刚开始学习舞蹈时,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可她非要证明给他们看。她安意是可以做到的,事实证明她做到了,这8年里大大小小的奖项她拿了很多,从前不看好她的老师,如今也对她刮目相看。

    所以一旦是她决定的事,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安意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何云,何云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哪。

    何云的冷漠,安意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她不说话才是最正常的情况,要是说了什么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安晴:“嫂子!你快劝劝小意。”

    何云站起身,没有去看安意,也没有关心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是冷冷说了句:“早说了她是不会坚持下来的,浪费钱。”

    何云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回了房间,安晴在后面喊了她一声,依旧没有回头。

    安意垂着头,忍了很久的泪水,在何云那句轻轻飘飘的话后溃不成军。

    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打在放在膝盖上握紧的拳头。

    泪水告诉她,何云的话不是在责怪她,而是对她彻底的否定。

    否定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否定她的成功。

    在何云的眼里安意彻彻底底是一个失败者。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安意缓慢起身,看一眼窗外,轻笑一声,“原来在我妈眼里我就是个失败者,真是可笑啊~”

    “小意你别这样,你妈妈这几天忙着你爸爸的后事可能是累了。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瞎想。”安晴看见安意用这种鄙视自己和贬低自己的态度,一时有点心疼。

    安意朝安晴笑笑,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小姑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爷爷、小姑,我有点累了,就先回房了。”

    “小意——”

    安爷爷阻止安晴追上去的脚步,对她摇摇头,“孩子累了,你就别烦她了,坐下休息一会儿。”

    “爸~”

    “休息!”

    在安爷爷的威慑下,安晴乖乖地坐回沙发上。

    安意爸妈的婚姻是相亲认识的,在认识一个星期后,他们就结婚了。

    所以父母的婚姻是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何云对安陌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何云当年是因为被情所伤,对爱情已经不抱希望了,所以就选择家里给自己找的。

    与她而言,自己爱的娶不了自己,嫁谁都一样。

    结婚后,夫妻二人的关系表面上看着和和睦睦的,实际矛盾很多。

    更大的矛盾就是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从安意记事起,她就发现妈妈不是很喜欢自己,每一次亲密的接触都是不得不去履行的义务。

    小时候她拼命地讨好何云,可何云总是一副冷漠且厌弃她的态度。

    何云和她说过最多的话是:“你不会成功的,别白费力气了。”

    就像跳舞一样,家人都在努力鼓励她,唯独何云不一样,她在往她希望的火苗上浇冷水。

    “你能不能别哭了!”

    “你不会做就别做了,装着会做很有成就感吗?。”

    “学跳舞,你会吗?你有那个天赋吗?”

    “别以为拿了几个奖项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你依旧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

    安意每一次努力的成果,在何云看来都是一无是处。

    无论她怎么证明自己,在何云哪里永远都是否定。

    小时候的安意不懂为什么妈妈会不喜欢她,会厌恶她。

    长大了就懂了,何云生活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婚姻里,所以连带着就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的孩子。

    从前拼命讨好何云都换不回她一句认可的话,更别说和她对着干了。

    对着干又如何,反正都是不喜欢,何必在意碰钉呢。

    回忆结束,安意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目光依旧注视前方。再次提起这件事,虽依旧心痛不已,可更多的是沉默。

    许则看着安意的侧脸,无法想象一个被自己母亲一遍又一遍否定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却知道,被别人否定,心里一定很痛,更别说是自己的亲人。

    而这种情况,安意经历了很多。

    安意的原生家庭,使她对外界一切都感到抵触。她不敢反驳外界对她的质疑声,也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

    将自己锁在密闭的空间里,抗拒外界的接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许则没有再去追问安意,而是给她独处的空间。

    安意目光转向窗外,看着树上的叶子变黄,慢慢落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许则察觉到安意嘴角的微笑,知道那是她内心孤独的笑,不是发自内心深处最喜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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