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荆一

    见无人答话,姜颜扭头看向身边的几个人。

    这时她身旁的一名少年凑过来,小声提醒道:“姜姑娘,慎言,顾西舟就坐那里呢,书院禁止在背后论人长短,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姜颜随即抬头看向堂中。七步之外,顾西舟果真端坐在一张玄色书案前。

    她这才收了声,跟着一行人进入堂中,选了位子坐下。

    四处张望之际,姜颜果然看到了之前木秋野口中所说的那个“单间”,其实那都算不上是独立的一间房,顶多是大堂的一个角。

    书院的人怕是也知道江承寒的出现肯定会夺走堂内其他不少弟子的注意力,为了避开众弟子异样的眼光,他们也只能让人在大堂的一侧放置一面白色的折屏,将江承寒的位置与堂中其他人隔开来。

    姜颜原本以为堂中这面白色折屏已是足够吸引人的注意力了。哪知她一晃头,却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

    进堂之前,她明明看到顾西舟周围一大片的座位都是空出来的。谁知她这才坐下没有多久,这些原本无人占领的位子就被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多位世家小姐抢占一空了。

    也不知这满堂的少年们是怕跟风姿无双的顾西舟靠太近会相形见绌,所以自动远离。还是这些世家小姐们的心里早已对顾西舟倾慕不已,即便舍弃脸面跟名声也要常伴君左右。

    总之,一个少年身边清一色坐的全是女子,这画面很难不抓人眼球,引人多想。

    更何况这些世家小姐们那一双双羞答答的眼睛时不时还会给少年投送一两个含情脉脉的秋波。

    可惜的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看上去六根清净的顾西舟心思全在书上,心无旁骛,连一个余光都不想分给这些姹紫嫣红,摆明了对这些少女不在意。

    春心萌动的少女们投送的那些秋波碰上他周身冰冷的气场,立刻便被撞了个粉碎。

    就在看客们浮想联翩,而几名少女的心差不多已经掉落冰窖之时,有个人从堂外抱着一摞书籍径直走了进来。

    来人头戴灰色儒巾;脸上蓄着花白且细长的胡子。长得不算太高,身着一件灰色的长袍。因为他看上去微微有些佝背,因此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这人便是掌管书院同时还兼负讲学之责的柳翁罕。

    他一坐下,嘴上不做任何铺垫,便直接翻开案上书卷,带领堂中弟子进入了正题。

    这上半日的时间,在柳翁罕滔滔不绝的学术输出中过得十分缓慢,众人几经昏昏欲睡之后,终于结束了他的课。

    转眼来到下半日,众家弟子还未从午间的沉沉困意以及先前柳翁罕留下的沉闷氛围中完全清醒过来,便以为接下来的授课内容多半也是枯燥无味。

    谁知神志疲倦的一群人刚进琴室,便被里面独特的熏香味点醒。忽而抬头一看,只见堂上那张画着流云的白色折屏后竟走出来一位眉眼似画;藩鬓沈腰;身姿窈窕,身着粉衣的女子。她步履轻盈地走到众人面前,举手投足间皆散发着一股娴静端庄的淑女气质。

    姜颜被她清水芙蓉般的美貌吸引,忍不住由衷赞道:“美!”

    女子端庄的坐于堂上那张摆放着一把古琴的木案前,目光淡淡地望着堂下众人,丹唇轻启:“授课时辰已到,烦请各位先入坐。”

    见此佳人,眼波流转,堂下有少年心中不免起意,笑意轻佻,语气轻浮道:“坐下可以,只是我等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不知如何称呼。不如我来开个头,先将我的名字说与姑娘知,姑娘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各位公子小姐的姓名我已知晓。”女子神色自若,温声道:“我叫朱赛儿,书院的音律先生,日后大家称我朱掌事便可。”

    闻言,堂下大部分人才反应过来,她便是书院专教入学弟子音律的淑女朱赛儿。可她大约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怎的就被书院看中了?中修院在外名声在外,书院授课的先生难道不都该是像柳翁罕那样上了年纪,胡子花白的吗?

    听堂上之人将自己介绍完。方才说话的少年已羞得抬不起来头,撩拨姑娘撩拨到了自家授课的先生头上,心想这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了,心中正后悔。

    谁知林子大了,什么不怕死的鸟都有。

    片刻之后,又有一少年出声不客气道:“朱掌事是吧?想必你也清楚我们这些人的身份高贵,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来给我们授课。你说自己是教音律的,我等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不如今日朱掌事就给我等露两手,弹奏一曲《相思肝肠断》让我等鉴定鉴定。”

    《相思肝肠断》里描述的尽是男欢女爱之事,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艳俗曲目,文人墨客们基本上都不屑一顾,向来只有清楼女子为了取乐客人才会弹。这少年分明是在故意调戏对方。

    堂上的朱赛儿虽仍旧端坐如常,但脸颊却微微有些发红。

    众人扭头去看说话之人,发现这人竟是柳宾,他正双手插腰,神气十足地仰着下巴,等着看台上之人如何作答。

    姜颜心里只觉得柳宾这人傲慢得紧,自己要在新授课先生面前耍威风瞎显摆,偏还要拉上在场所有的世家子弟,实在叫人有些反感。于是她脚步懒散地从人群里走出来,举手嘻嘻笑道:“不好意思柳公子,打扰一下,就你方才所说的《相思肝肠断》我没听过哎,敢问它是首什么样的曲子?很有名吗?很难弹吗?”

    话落,一旁的顾西舟抬眼,面色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柳宾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眼,鄙视道:“连这个都不知,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

    “不会吧,这多人里难道就我一个人没听过?”姜颜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忙去问旁边的一众人,道:“哎,你听过吗?你听过吗?”

    被问的大部分少年皆来自修真界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内心顾忌自己的声誉,当然不敢公然承认自己听过,均摇头。姜颜又望向堂上的朱赛儿,礼貌笑道:“不知朱掌事可曾听过这曲子?”

    见此情景,朱赛儿微微皱起的眉眼舒展了不少,答道:“不曾。”

    姜颜从环抱的双手里抬起一只手摸着下巴,慢理斯条地走到柳宾前面,疑惑道:“柳公子,你方才说我没听过曲子孤陋寡闻,可你刚刚也亲耳听到了,他们都说没听过你说的那首曲子,就连朱掌事亦是如此。天哪,这《相思肝肠断》该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此话一出,堂中不少人被姜颜的话戳中笑穴,忍不住掩面而笑。顾西舟这下才看明白姜颜的用意,不觉又拿正眼瞧了她一下。

    柳宾有些急了,大声喝道:“放屁!本公子岂会瞎编,你们没听过那是你们见识短。”

    姜颜抬手抹了把被对方口水喷到的脸,末了,又甩了甩擦过脸的袖子,表情嫌弃道:“哎,柳公子莫慌,你有没有瞎编,光凭一张嘴怎么说得清。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没听过便是见识短。那不如劳烦柳公子你来弹奏一遍此曲,也好让我们这些没听过的人涨涨见识,大家觉得如何?”

    木秋野率先站了出来,高举双手赞同道:“我同意。柳公子,你说你没瞎编,总得拿出证据证明吧,空口白牙算怎么回事。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被人扣上无知这顶高帽。”

    平常都是别的女子弹给柳宾听,他哪里会弹奏,顿了半天才故作镇定道:“笑话,本公子还用得着向你们这些人证明吗?说你们无知便是无知。”

    木秋野还欲愤愤出声。堂上的朱赛儿为避免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赶紧笑道:“罢了,此事多争无意。在场所有人里,只有柳公子一人听过曲子,各位若是都想听,不妨等哪日柳公子将曲谱拿来了,我再来弹奏也无妨。”

    姜颜见朱赛儿巧妙地化解了两方的矛盾,便没有再继续同柳宾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朱赛儿有意朝姜颜那边看了一眼,道:“第一堂客便耽误了这么久,实属不该。各位还是快快坐好,准备听课吧。”

    话落,其他人这才一一找了位置坐下。

    授课期间,堂中一少年抚琴的指法老是不得当,朱赛儿对其耐心地指导了三次。后面这少年有意拉近二人关系,便假装学不会,缠着对方不放,堂中有其他一些等着提问的弟子便只能干等着。

    朱赛儿第一日给新来的世家弟子们授课,不想落下懈怠学生的名声。无奈,只得一遍遍为其演示。

    谁知这少年的伎俩很快便被后面的姜颜识破,她抱起案上的古琴去到少年对面,冲案边的朱赛儿撒娇道:“朱掌事,你可是大家的授课先生,怎能如此偏心,只顾着教周公子一人?我这里也有好多问题需要请教你呀。”

    末了,又冲对面的少年笑道:“周公子你可问完了?”

    少年见她要拉走朱赛儿,忙道:“问题倒是问完了,只是还有一处指法尚不得要领……”

    姜颜抢过话:“指法?方才朱掌事教的指法我倒是全记住了。周公子你看,堂中这么多弟子个个皆好学,不少人都等着朱掌事过去解疑答惑呢。不如让我来给周公子演示如何,正好也能帮我自己巩固一下。”

    朱赛儿盯着姜颜看了几眼,笑道:“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周公子不如就跟姜姑娘一起练,我再去看看其他的人有没有什么问题。”

    少年看着朱赛儿的背影,伸手还欲再叫住她。见状,对面的姜颜窃喜道:“周公子,那我们开始吧。”

    少年叹着气坐直了上半身,无所谓地随口道:“那姜姑娘就为我演示一遍前面一部分吧。”

    姜颜放下怀里的琴,认真弹了半天,而那名少年全程眼神飘忽不定,东张西望。直到姜颜手指轻抚,在古琴上弹出一记琴音,精准地打在了他的琴弦之上,他才醒了神。

    姜颜抬头看着对面怔怔地看着她的少年,莞尔道:“周公子现下可有掌握要领?”

    少年随即低头看着面前古琴上断掉的那根弦,浑身僵硬道:“掌握了,掌握了。”

    姜颜抱着琴刚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前面位置上的姜鸿便直挺着背靠在她案上,扭过头,翻着白眼道:“你怎么回事?一来就多管闲事。”

    姜颜笑道:“美女的闲事我就爱管。”

    姜鸿没好气道:“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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