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过拥堵的人群，很快下了花船。

    。刚出船廊，顾西舟便很礼貌的松开了手，可实际上他整个身躯跟心却还紧着，负在身后的那只手像是刚托举完重物般，五指在面前的人瞧不见的地方微微伸展，试图散开那股爽软的劲儿。

    姜颜随即往后退了一小步，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面前的人拉开了些距离。但嗅觉中却还残留着些对方身上的雪松香气，那个温暖的怀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搅得她心潮澎湃，面热心也热，一时竟分不清是痛的还是紧张的。

    船市里依旧人来人往，依旧热闹。

    唯有他二人各怀心事，沉默着，尴尬的一前一后逛着。

    灵蛊之痛一经发作便没那么容易止住，好在姜颜身上备有朱赛儿花高价寻来的丹药，虽不能治本，但好歹能减轻些痛楚。

    她趁着对方没注意，拿出一颗塞到嘴里，很快吞下。

    但是因为没有水的润滑，那颗药丸就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干咽让她的喉咙发苦发干，不由得地俯身咳了起来。

    见状，顾西舟两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探询情况。

    姜颜低头还咳着，没有办法说话。便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

    待咳完了，她才抬起一张涨红的脸，眼里闪着些许泪光，气短道：“没事，只是被风呛到了。”说完，她准备去拿东西擦眼睛。

    顾西舟这才收回了手，见她认真的在自己的袖子怀中找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伸手从容不迫的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块叠得规整的淡蓝色手帕，帕子的一个角上绣有顾氏的未央花。

    姜颜还在纳闷怎么突然就找不到刚刚那条帕子了，是不是刚刚在花船上弄丢了？一抬眼便看到自己面前被递过来的帕子。

    她微微意外的“咦”了一声，随后冲对方笑道：“顾二公子神算呀，我正要用这个呢。多谢，多谢！”

    可顾西舟没等她把手完全伸过来，直接开口道：“我帮你。”

    闻言，姜颜的手停在了半路，抬头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对面的人，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确认道：“嗯？”

    刚“嗯”完，顾西舟就往她跟前进了一小步，伸手过来，十分认真的用帕子帮她轻轻擦拭着两边眼角咳出来的泪花以及额头上的细汗

    微风拂过水波荡漾的湖面，附近船只上挂着的风铃随之摇曳，映着五颜六色的灯笼共舞。

    一阵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姜颜耳边，同时空气中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

    越着这股气味不断靠近，她的身子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好不容易被夜风吹冷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起伏不定了，脸颊也再次泛起红晕。心如捣鼓的她都不知道是自己中邪了还是对面的人中邪了。

    虽然姜颜一早就知道顾西舟长得好看，但是当她隔近头正儿八经的去细瞧他的五官时，却还是忍不住赞叹这世上竟有长得如此俊雅的男子。

    这种心中似有小鹿乱撞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好在顾西舟动作快，很快擦完，撤回了手。

    他没有对那块被用过的手帕表现出任何嫌弃，重新将它收回了袖中，与此同时，还漫不经心的问道：“方才你为何会突然出手？”

    姜颜不想被对方看出她的心虚，轻轻的深呼了口气，随即调整了表情，嘻嘻笑道：“怕你不小心让球砸中了，被人拉去拜堂成亲呀。到时候我可没法跟你家里人交代。”

    顾西舟本来对她的答案还抱有期待的，现下一听，竟是如此冠冕堂皇，甚是敷衍。他神色微暗，边转身往前走边道：“既非我本意，即便砸中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姜颜丝毫未察觉出对方情绪里的变化，双手拢袖，跟着往前，继续打趣道：“那可能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对方的面貌。传闻那绣球的主人长得花容月貌，身姿也曼妙，不仅能歌善舞，还能吟诗作对，一曲肝肠断更是引得这方圆百里不少男子都对她一见倾心，刚刚那阵仗你也看到了，足见传闻非虚。”

    顾西舟对她说的这些没有半点兴趣，心里似乎也不大疼快，板着脸道：“这些东西与我何干？你若是太闲，不如多想想怎么把别人送你的东西找回来。”

    “对哦，相蔚林之前送的那块帕子八成是给弄丢了。”听对方这么一提醒，姜颜才想起来这一茬。

    刚收的东西转身就给丢了，这要是被送东西的人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弄不好还会让人家觉得自己不被尊重，那就不好了。

    想到这些，姜颜郁闷的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边粗心大意真是不该乱收别人的东西。

    “丢了便丢了吧，只要相蔚林公子不知道这事便无妨，反正我自己心里肯定是记着他这礼的。”姜颜看着顾西舟，拜托道：“当然，这事还得有劳顾二公子帮我保密。”

    顾西舟看向她，带着点莫名的不开心，语气生硬道：“礼尚往来，下次你打算回敬他什么？”

    姜颜微微侧过脸，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抬眉道：“你想知道？”

    顾西舟意识到了自己较往日的失态，顿了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道：“不想。”

    “不想？”姜颜随手拉了拉被风吹开的披风，故作可惜道：“那好吧，我本来还指望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回送什么东西好呢？”

    顾西舟显然没有任何的建议能给到她，有意加快了脚步往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谁知才走了没几步，便碰上朱赛儿跟木秋野几人返回。于是几人汇合与两船之间的木桥上。

    姜颜见他们几个逛了会儿回来，别的东西没见怎么带，倒是一人手里都提着几盏荷花灯，于是忍不住上前好奇道：“你们买这么多灯做甚？”

    木秋野走近后，从手里分了两盏出去，给了她她手里，道：“放灯呀。听闻民间的上巳节除了祓禊，有些地方也是有放河灯许愿的习惯的。眼下离上巳节也就一两天了，我们几个今夜好不容易能出来，自然得体验一下其他人放灯的乐趣，入乡随俗，就当是提前过节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不过要许愿就这么几盏够了吗？”姜颜看着手里的荷花灯，这才想起来原来节日临近，以往的上巳节都有胡盛云提前准备所需物品，现在她人去了也就无人提醒了。

    相蔚林站出来，接过话：“无防，方才我见对面的河岸边有不少人都在放了，估计那边还有不少人卖，若是不够我们去那边再买便是。”

    话落，白行简便走到姜颜旁边，一手提着灯，一手拽过姜颜的小手臂，催道：“好了，我们大家都别干站着了。姜颜你快带路，我们快走吧。”

    姜颜知白行简爱热闹喜新鲜，对他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倒是见怪不怪，便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臂往前。

    旁边的相蔚林见白行简无视男女有别，当街对姜颜拉拉扯扯，内心不好受的他开始纠结该不该出言提醒。

    毕竟白行简跟姜颜是旧识同窗。提醒了怕在场其他人认为他小题大做，看穿他的心思。不提醒又怕白行简的无礼举动影响姜颜清誉。

    犹豫了片刻，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他也只能欲言又止的跟在两人后面，独自消化心中苦闷。

    朱赛儿刚刚见姜颜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她的脸色不对，本想偷偷问她是不是灵蛊发作了，奈何大家都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会儿又见白行简跟相蔚林二人的心思都在姜颜身上，她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问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几盏荷花灯，无意识的叹了口气，一回头便看到顾西舟提着剑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而且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朱赛儿停下脚等了他几步，待他走近了才道：“景陵君，你跟姜颜刚刚可是有发生不快？”

    闻言，顾西舟转过头，语气自然道：“并未。朱掌事为何会这样问？”

    朱赛儿见他情绪起伏不大，倒是信了他说的。又见他手里空空的，便道：“没什么，我见你神色不是很好，还以为……没有便好。对了，我这里还有几盏灯，要不给你两盏，大家一起放图个开心。”

    顾西舟委婉拒绝：“不用了，我素来也不爱做这些。”

    闻言，旁边的木秋野有些阴阳怪气道：“朱掌事，咱们就别拿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了。人家可是仙风道骨，高高在上的顾二公子，又岂会玩这种普通人的东西。冷着张脸给谁看，这么不合群也不知道出来干嘛。”

    木秋野向来胆大，内涵人也从不分场合跟看身份。但她的话却是让在场的许知衡跟朱赛儿听完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心生担忧的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旁的顾西舟，见他提剑的手上似有青脉突起。

    预感到不妙，为了缓解尴尬跟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冲突，朱赛儿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道：“景陵君，木三小姐刚刚只是在开玩笑，你莫要放心上。”

    一旁的许知衡也赶紧附和道：“对对对，开玩笑的，她是开玩笑的。木三小姐向来是嘴不对心的，你……”

    “谁嘴不对心了，许知衡你给我闭嘴，我就是……”木秋野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柔端庄的朱赛儿会突然出手去堵她的嘴。

    朱赛儿一手紧紧捂着木秋野的嘴，一手按住她企图蹦跳挣脱的身子，转过头赔笑道：“景陵君，这段路稍稍有点窄，我们一起过怕是会挤，不如你先请。”

    顾西舟本不打算继续放任木秋野的无礼举动，但见朱赛儿有心调和，便不打算追究了。一掀衣摆，大步朝前离去了。

    朱赛儿这才松开了手，随后赔礼道歉：“木三小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木秋野一脸嫌弃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无视对方的道歉，语气不满道：“朱掌事，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捂我嘴干嘛？平时见你倒是挺端庄稳重的，怎么现下举动竟如此粗鲁。”

    朱赛儿面色从容道：“抱歉，木三小姐，我知你对景陵心有怨怼。但得饶人处且饶人。事已至此，还希望你能看在昔日的同窗情谊上，对他少一些针锋相对，不然传出去对木氏对顾氏都不好。”

    “本就是顾家人做事不地道，我们木家怕什么。”木秋野意味深长的朱赛儿，嗤笑道：“也对，朱掌事与顾扶摇是旧识，自然是要偏袒他顾西舟多一些。也罢，你既不是站在我这边的人，我也无需跟你多言什么。许知衡，我们走。”

    闻言，许知衡愣在原地看着朱赛儿犹豫了一下，最后听到木秋野在前面再次催促，他才选择跟了上去。

    朱赛儿本无偏袒之意，不料却被木秋野一顿误解也是有些叫人感到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