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明珠背抵在湿冷坚硬的石壁，脸色苍白，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横贯着一道可怖剑伤，血肉翻卷，仔细看，还能看到细小但锋利的残余剑气不断攻击明珠自身的灵力，加重她的伤势。

    这道剑伤如此强势霸道，来自是她道侣“凌榷帝尊”的成名绝技。

    事发之时，一切太过突然，明珠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只觉一片混乱。

    她那眼高于顶的道侣近日收了个妖族小徒弟，呵护备至，形影不离，仙界早就议论纷纷，流言四起，她一直是知道的。

    不过没放在心上。

    凌榷那人冷心冷清，她忙于公务没时间陪他，他愿意教个小徒弟也挺好。至于道侣变心的流言蜚语什么的，她是不信的。两人相识于年少，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并肩作战生死相依，最后水到渠成，结契定情。后来他们走上高位，不是没有遇到过想要插足之人，但无论是妖娆的海妖还是清冷的雪女，凌榷统统不假辞色，只有面对明珠时，那双凌厉的剑目才会露出一抹柔色，像是初春化冻的小溪，潺潺流淌，凌榷从来不掩饰他对待明珠的特殊，相应的，明珠也不吝啬于交付她的信任。

    那日，明珠如同往常一样垂坐南明高堂处理公事，惊闻凌榷大闹道苍仙府，眉头紧皱，当即放下手中事务，横跨数万里赶到事发地，就见到了混乱不堪的场面——倒塌的山脉、被糟蹋一地的灵植仙草，还有泾渭分明、剑拔弩张的两波人。

    一方是唯唯诺诺的狐族女子，和持剑以保护姿态挡在她身前的冷峻仙人，也是明珠的道侣，凌榷帝尊。躲在他背后的娇弱的那只小狐狸，想来应该就是仙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他新收的小徒弟了。

    明珠垂眸，缩地成寸，凌空几步走过去。

    凌榷与狐狸的对面站着一人，一身青衫，疏狂随性，与两人呈对峙之势的，正是道苍仙君，也是此地主人。

    剑尖朝下，强横拦住了两人离开的路径。

    明珠与道苍算是半路结交的好友，道苍爽朗平和，平日里见谁都自带三分笑意，是仙界公认的老好人，可是此刻嘴角拉平，满脸沉怒，比素来高冷的凌榷帝尊还要冷上三分。

    明珠走近了，见到这幅模样的道苍，心里一咯噔，这得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能把涵养修炼到家的道苍惹成这样啊。

    对峙的两拨人中，道苍率先察觉明珠到来，扭头露出一个冷笑，凉飕飕的：“来了？”

    明珠打了个哈哈，道苍是她好友，凌榷是她道侣，双方闹到这个地步她难免有些尴尬，讪讪问了句怎么回事。

    凌榷看着明珠态度自然地走到道苍身边，似乎皱了一下眉，不过很快平复下去，错觉似的，再看时，他仍然八风不动、持剑护在他小徒弟身前，听到明珠的问，也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道苍作为苦主，怒气冲冲告状：“那小狐狸私闯我仙府，毁我仙山，我捉拿孽畜正法，不为过吧？”

    “谁知道凌榷帝尊发什么疯，二话不说打上门来，就要包庇他那小徒弟——”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怎么，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明珠已经皱起了眉，凌榷这做法确实过分了些。凌榷虽说法力高深，独居第九重天，被仙界尊称一声“仙尊”，不过仙界何其浩瀚，真要动起手来，仙界中有名有姓的大能谁还没几个看家功夫了？不过谁也不愿意伤筋动骨，因此大家默契维持面上的平和。

    可是再默契再平和，那也不是你把人家脸面放在地上踩的理由啊？

    虽然明珠直觉道苍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会像他说的因为几株灵草动怒，仿佛还隐瞒了什么，不过她没有证据，只是凭借天生的直觉。

    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更要紧，她已经感觉到有不少熟悉的灵力朝这边过来了。

    想想好友们促狭的性子，她可不愿成为未来几千年的宴会上被调侃的对象。

    明珠斟酌措辞：“这事是凌榷做得不对，犯错自然当罚……”不过，那毕竟是她道侣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小徒弟，明珠也不忍心让凌榷眼睁睁看着她毙命，还想替她求求情。

    谁知此时，变故突生。

    凌榷刚才一言不发，听到明珠的话却突然发疯，抬手就是成名剑招，凌厉剑锋斩向对面——剑刃落下的方向，赫然朝着明珠！

    凌厉剑气裹挟着风沙侵袭而来。

    明珠瞳孔骤缩。

    相伴数百年的道侣突然偷袭、毫不犹豫，还是一招毙命的绝招，干脆利落、狠辣无情，这一出手直接震惊当场。

    毕竟这谁能想到啊——！

    数千年仙界模范道侣，说背刺就背刺，别说明珠难以置信，就连怒气冲冲的道苍也一脸愣，被这变故惊到了。

    明珠震惊又错愕，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勉强应对。

    可是她与凌榷的修为本就差了一个境界，又对道侣全然没有提防，凌榷的剑多快啊，电光石火，闪电雷霆，哪怕明珠依据对凌榷招式的了解，本能错身避过大部分剑气，不过护体灵力被剑气扫中击碎，直中心脉。

    凤族赤血喷溅而出，落地成焰，瞬间点着了道苍那一地的花花草草。

    明珠脸色苍白。

    刚才的应对全凭本能，明珠脑子发懵，抬头时却愣住，只见凌榷敏锐抓住他们愣神的空隙，揽着小狐狸纤细腰身，迫不及待带她离开，头也不回，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明珠的生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感受到明珠萎靡的气息，道苍眉头折成一道竖线，脸色沉得吓人：“上次药尊送我的灵丹我还没用完，我去取来。”

    明珠强撑着站稳，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白得吓人。

    其实明珠的伤势比道苍看到的还要重，凤族与外界不同，他们的灵府不在丹田或眉心，而是在心脏，刚才那一剑，误打误撞，重伤了她的灵府。

    帝君做久了，见多了魑魅魍魉，说实话，刚才短短时间内，她脑子里已经转过了一圈阴谋诡计。

    强撑着给南明发了数道急令，安排好一切，没等道苍取药回来，明珠便用剩余力气划破空间，匆匆离开，避进了这个只她一人知道的小秘境——

    小秘境人迹罕至，灵气充裕，灵草灵花胡乱生长。

    明珠靠在石壁上，内视一圈，伤势比她想象中还重，许久未见，凌榷的修为更精进三分，残余剑气在伤口里作祟，破坏她自身的灵力。明珠稳着手，将难缠剑气清除干净之后，意识已经开始昏沉，她不确定地回忆，这一路上的痕迹她应当清除干净了吧？

    不是她不信任道苍，或者那些即将到来的熟人好友，可是刚经历过至亲道侣背叛，还是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响，她宛如惊弓之鸟，也不肯冒险再把信任压在一个人身上。

    何况现在一个稚童都能轻易杀死她，她哪里敢让别人发现她的踪迹呢？

    【嘀！识别到生命体征，扫描中……】

    【扫描成功，符合绑定条件……】

    【你好，我是虐渣系统005，请问你是否愿意绑定虐渣系统？】

    ……

    饶是明珠，此刻也觉得荒谬。

    她之前分明探寻过，这方秘境没有人，可是她现在为何听到一声稚嫩童音？

    想啥来啥，难道她其实并非纯血凤族，还有混杂一丝乌鸦族血脉？

    明珠视线艰难聚焦。

    看到一只拳头大小的光团，没有五官，背后生着一双软乎乎的翅膀，正费力地上下扑腾，忽高忽低，过了许久才让自己稳定在明珠视线平行的位置。

    没见过。

    不认识。

    不过那双软毛翅膀让她想起了南明的小崽子们，不知道仓促之间，他们能不能机灵听懂她的手令。

    明珠背靠石壁，坐在草地上，察觉身体里有一股微小暖和的能量流淌，修补她破碎的心脉。她恢复了些力气，抬手将小团子接在掌心，免去它费力扑腾，了然道：“是你救了我？”

    小光团接触到柔软掌心，诧异地顿了顿，翅膀无辜地扇了扇，察觉到这样更省力，心满意足趴下了，还悄悄滚了滚。

    真舒服。

    虽然她有点呆，需要它再次重复一遍，但是005超有耐心的：【嗯嗯~你好，我是虐渣系统005号！请问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宿主吗？世界之外有万千小世界，只要宿主跟我一起穿行在小世界，脚踩渣男，走上人生巅峰，就能积攒能量修复伤势哦~】

    系统说着，凝聚出一本详尽的使用手册，卖力安利自己。

    【请放心，我们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哒~会保护宿主的合法权益，和外面那些野鸡系统不一样。】

    见明珠已经看完了手册，系统再次出声问道：【请问是否绑定？】

    绑定吗？

    明珠想了想：“如果我不绑定，你会收回刚才替我修补心脉的能量吗？”

    【当然不会！】小光团蹦了蹦，【我是那么吝啬的系统吗？！】

    “可是你刚才送我的能量，已经足够我自行恢复伤势了。”

    小光团：！！

    糟糕、凤族的体质这么强的吗？！！！

    它的光芒黯淡了一点点，不情不愿，但是又想不到办法，只能委屈道：【好吧，那你好好养伤，我去寻找新的……】

    明珠看得有趣，戳了戳小团子，是温暖柔和的手感。

    她心里一点没有欺负小孩子的负罪感。

    不过道侣背叛的阴影仿佛被这一团暖意驱散，明珠咯咯笑起来，心口上的伤重新迸裂，溢出丝丝鲜血，她也毫不在意，话头一转：“可是我相信和你绑定一定能更快恢复伤势，我该怎么和你绑定啊？”

    初出茅庐的小系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当小孩逗了，听到自己选中的宿主改变心意，愿意和它绑定，光团重新变得亮闪闪，自信表示：

    【是的！005一定是最快能帮你的！】

    ……

    【嘀！绑定成功！宿主明珠你好，编号005竭诚为您服务~】

    【系统传送中，请坐稳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