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听秦越渐讲完来龙去脉，陷入沉思。他没有觉得秦越渐脑子坏了，竟然怀疑这么天方夜谭的玄幻事情。相反，他觉得秦越渐的推论很有道理——顾家小子，对明珠动了手脚。

    小一辈不知道顾家那点旧事，因此觉得匪夷所思，他却是知道的。

    那可是一群疯子的后代。

    什么干不出来？

    “顾南辞和明珠的事，你就别管了。明天跟我去明家登门道歉。”

    “怎么，不服气？”秦父自认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心情还算好，哼笑，“只准你和女同学暧昧不清，不允许人家明珠另有所爱？”

    秦越渐低着头没出声。

    秦父自己养出来的狼崽子，哪怕秦越渐不说话，秦父也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顾南辞胜之不武么。

    不过秦父自认可不是个耐心的人，他没心思照顾小孩子那些情情爱爱的小心思。

    秦父冷酷警告道：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只要秦明两家关系恢复如初。”秦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小渐，我只容忍你这一次。如果你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也不是不可以换个儿子。”

    秦越渐双手收紧，嘴唇用力到苍白：“明白。”

    秦父冷酷不留情面的语气将他带回这段时间的黑暗经历。秦越渐控制不住去回想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在明珠的病房外守到半夜，意识到那扇门不会为他打开，只能离开。

    回到秦家，打开门，却发现秦父和一个年轻男孩在客厅厮混。

    秦越渐震惊失神，愣在玄关，然后发疯一样冲过去，把那个男生揪起来揍了一顿。

    秦父也不阻止，怡然点了支烟，只是等秦越渐打累了喘气的时候，轻描淡写告诉他，外面还有一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秦父挑眉。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妈吗！”

    “她？”秦父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笑够之后，告诉秦越渐掩埋在平和假象底下、残酷的真相，“难道你以为她不知道？你猜今晚这个男孩哪儿来的？”

    “怎么会还这么天真，我之前让你上的课那些都进狗肚子里了吗？”

    秦越渐恶心到反胃。

    他抗争过，可是秦父隔天就带回来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说是他弟弟。转手安排人进公司实习，原属于秦越渐的所有权力全部转移到“弟弟”身上。

    秦越渐撞遍南墙、头破血流，然后醒悟——原来离开了秦来峰儿子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在无人可知的深夜，桀骜不逊的秦家大少被现实深深挫败，金刚石般的骄傲碎成一地拼凑不起来的廉价玻璃渣。

    明珠在家修养将近两个月，他为什么一次都没有登门看望？

    不是他不想，那段日子太混乱黑暗，是他实在自顾不暇。

    后来楚梦萱被针对，与其说他侧隐心发作，庇护楚梦萱，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过是找个由头，在一些倒霉蛋身上发泄积攒的怨气和愤怒罢了。

    多可笑啊。

    他甚至还要借助那个人的权势，才能发泄那个人带来的垃圾情绪。

    与此同时，明珠回到家，先后收到两条提示音。

    【秦越渐虐渣值+5%，累计虐渣值30%。】

    【顾南辞虐渣值+1%，累计虐渣值1%。】

    人在家中坐，值从天上来。

    她什么都没做啊？

    明珠咬了口冰棍，咔擦声清脆：【五五啊，今天是什么新手大礼包放送吗？】

    小光团装傻，明珠也没深究。两口啃完冰棍，擦擦手，上楼找明父。

    既然明父把她叫回来，那正好，就让他们来一场父女坦白局吧。

    ＊

    二楼，书房。

    明父盯着电脑屏幕，直到书房门被推开，才移开视线。

    “珠珠来了，坐。”

    他关上电脑，好像随口感叹了一句。

    “你好像很久没去跳舞了。”

    明珠心头一跳。秦父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敏锐一点。

    但他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不需要明珠给出什么回答。见明珠不想提，就贴心地一笔带过。转而问起了今天叫明珠回来真正的原因。

    明父一脸严肃。

    “秦越渐说顾南辞对你种了心理暗示。”

    “嗯。”明珠点点头，明父瞳孔一缩，接着听明珠道，“但是没成功。”

    ……

    书房里，父女俩交谈许久，最后达成共识。

    连明铭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那天之后，不管明珠做什么决定，明父总是默默给她最大的支持。

    ＊

    第二天，秦家当权人秦来峰亲自携妻、子，亲自登门道歉。

    秦家家主亲自到来，即使明家心里再不乐意，也得卖秦家一个面子。不可能将他们拒之门外。

    明母还在外养病，明铭跟在明父后面，不冷不热接待了他们。

    两家当家人去了书房。

    明铭陪秦母和秦越渐坐在楼下的会客厅。

    秦母保养得金尊玉贵的脸上一片真诚。

    “珠珠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大家都知道。小铭啊，珠珠这次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这心比被针扎还疼啊。”秦母妆模作样擦了擦眼泪，狠狠打了秦越渐一巴掌，男生结实的手臂瞬间浮现一大块明显的红痕，“这混账东西胡闹，连我们也瞒着！”

    秦母这一巴掌可没收力，结结实实打在秦越渐小臂上。可怜秦越渐昨天打架的淤青还没散，今天伤上加伤，他吃痛皱眉，但是忍住了没吭声。

    “不过他也是太热心，看不得身世可怜的同学孤苦无依，一时没有掌握好分寸。绝对没有对不起珠珠的心思……”

    秦母还在絮絮叨叨，秦越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对面明铭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凌迟的刀刃。

    分明是他经常窜门的青梅家，他熟悉这里每一处摆设装饰，如同自己家一样。可是他现在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如坐针毡。

    秦母好说歹说，明铭终于松口，同意让明珠下来和秦越渐见一面。

    秦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今天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小半。她还不知道顾南辞插足的事情，记忆还停留在明珠对秦越渐爱得盲目，只要秦越渐肯放下身段，明珠难道还能硬着心不原谅他？

    秦母狠狠揪了爪秦越渐，低声提醒：“待会儿见了珠珠，你可得好好给人家道歉！”

    【男主秦越渐虐渣值+0.5%，累计虐渣值30.5%。】

    明珠刚下楼，就听到小光团的提示音。

    目光越过二楼扶梯，和抬头望过来的秦越渐撞个正着。

    明珠勾起一个疏离的笑，缓缓走下去，慢吞吞坐到明铭身边，秦家母子对面。

    在秦母的无声催促下，秦越渐抿唇。

    “对不起。”

    秦母眼皮一跳，这一脸不情不愿，是赔礼道歉的态度吗？余光觑了眼明家兄妹，连忙催促道：“闷嘴葫芦呢，还有呢？”

    “前天，我本来是想来找你的，半路出了意外……”

    在此之前，秦越渐从来没有主动跟人道歉，甚至连耐心解释都没有过。开玩笑，秦家大少能纡尊降贵跟你多说两句话都是荣幸了好么。

    即使最落魄那两个月，也是被动承受，没有主动开口祈求过什么。

    秦越渐第一次，在大庭广众的注视下，吐露服软祈求的语句，比他想象中还要煎熬。他像是一只被扒了皮扔在岸上的鱼，耻辱感铺天盖地，几乎将他吞噬。

    可是明珠坐在他对面，却对他此刻的窘境和痛苦完全无动于衷。那些让人心软的亮晶晶的眼神不见了，她看他的目光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越渐心口一窒。

    曾经连他皱眉都舍不得的女孩子，现在端庄优雅地坐在他对面，理智又冷静地质问道：

    “我生病两个月都在家里，如果你真心想要来找我，怎么那时候一次都不来？至于操场那次，只要你回头就能发现我身体状态不好，可是你一次都没有回头，请问你那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我很抱歉。”

    秦家的荒唐事自然不能外传，秦越渐有苦说不出。更难以承受明珠此时，与他泾渭分明的生疏态度。

    “好吧，那你继续。”

    秦越渐徒劳地张张嘴，脑子乱得像馋了面粉的浆糊，过往一幕幕回忆冲击脑门，无力思考，按照明珠的话，麻木地继续。声带仿佛两片砂纸磨砺，每个字都是泣血的剧痛：

    “操场那次，我那时以为你是装的，所以才鬼迷心窍没有先抱你去校医院。这是我的失职……”

    秦越渐回想起那时抱着楚梦萱离开的心情，从来没有心猿意马，他当时脑子里在想的人一直是明珠……他觉得明珠太娇气，不能做好他的贤内助，应该让她冷静一下。

    现在的明珠足够冷静理智，一定能胜任任何身份，可是她却不想要他了。

    明铭打断道：“秦大少，离谱也要有个限度。什么叫怀疑我家明珠是装的？恕我直言，既然你心里没我妹妹，何必来我们这儿妆模作样呢？”

    秦母见势不对，正想打圆场。

    秦父和明父已经交谈完毕，两人并肩从书房出来，氛围比之前和谐很多，看起来交谈的效果不错。

    秦父瞥了两眼，看出客厅气氛僵持，呵呵一笑，识趣地拉着秦家人告辞。

    秦家人走后，明家集体变脸。

    明珠后靠在沙发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明父在沙发另一侧坐下。

    明铭也收起刚才不情不愿的表情，踢开秦家提过来的水果，轻嗤：“什么玩意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明铭蹭去明父身边，好奇道：“爸，秦来峰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刚才两家当事人避开众人，去书房详谈。

    他们刚才客厅不过做做场面，真正能拍板做主的还是他们两位家族掌权人在书房谈论的东西。

    秦来峰离开时泰然自若，看来对书房的商议结果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