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往旁边侧了一步。
陆寻的周围迅速空出一圈真空地带。
没有任何缓冲地，直接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砰！
嘶～
这声儿听着就痛！
百姓们本就缩成一团，恰好方便了他们挤眉弄眼，幸灾乐祸。
学子们也大为震撼。
福宁公主这一个多月闭门不出，原来不是转性了在修身养性——而是在公主府中潜心钻研更上一层楼吗？！
她一定是在家里偷偷练习了吧！
否则刚才还说一不二作风霸道得让人手痒痒的官员，怎么三两句话就被气昏了过去！
话说……陆寻应该不会直接被气死了吧？
看着一动不动了呢。
众人恍恍惚惚，明珠作为罪魁祸首，一点愧疚都没有。她直接走过去，踢了踢陆寻的手臂，动作随意且粗鲁。
“喂，还活着吗？”
除了敢怒不敢言的大理寺下属，其他人都没觉得明珠的行为哪里不对，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他们其实也想上去踢一脚！
陆寻被大力踢开了手臂，露出脆弱起伏的胸膛。
哦——活着呀。
众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可是经历过刚才陆寻咄咄逼人的时刻，众人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只能暗自忒了声“祸害遗千年”。
明珠格外嚣张，一点没有是自己把人气成这样的自觉，她大刺刺指使大理寺众人将陆寻抬走医治，临末还加了句：
“你们上司的心理素质不行啊，这点压力都扛不住。大理寺的工作环境这么轻松吗？”
大理寺众人欲言又止：“……”
百姓眼神发亮：会骂你就多骂点儿！爱听！
这次明珠不是故意气人，她是真心嫌弃陆寻不抗事。
不说别的，上个世界随便拉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比陆寻强。毕竟谁找工作的时候，没经历过压力面呢？可从来没听说有人动不动就昏倒在面试场上的。
她嫌弃完，便带着两个侍女扬长而去。
学子们心潮澎湃，看看潇洒离场的明珠，又看看狼狈不堪的陆寺丞，许多第一次亲眼见证福宁公主现场的人，对她的战斗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陆寻滥用职权欺压掌柜的时候，他们觉得酷吏面目可憎，可是现在对陆寻的畏惧消失无踪，只剩下微妙同情。
临走前还要嘲讽人家太弱。
诛心啊！
他们忍不住抚上胸口，可是他们不仅不觉得福宁公主做法欺人太甚，反而胸口残余的激烈跳动显露出的情绪是……
“太痛快了！”
罗诗旋欢呼雀跃，扭头抓住容蕴华的手臂，“容姐姐，福宁公主好厉害！”
他们一行四人出街游玩，无意间遇上这桩意外，旁观全程。
早在陆寻仗势欺人的时候，罗诗旋就差点忍不住冲出去主持公道，是斐子辰拉住了她。
比起罗诗旋义愤填膺，斐子辰几人多了几分谨慎理智，他们虽然出身显赫，但是还未出仕，对上一朝官员未必讨得了好。
正在几人商量对策之际，明珠现身了。
然后他们就欣赏到了一出单方面碾压的精彩表现！
简直酣畅淋漓！
比三伏天喝冰水还通体顺畅！
斐子辰抽抽嘴角：“几个月没见她的八卦，没想到这一闹就闹个大的。”
“当街气晕了在朝官员，恐怕明天陛下的桌上又会多出一摞参福宁公主的折子。”
罗师旋惊讶：“啊？可是陆寻先欺负百姓的啊！福宁公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容蕴华摸了摸袖子里的玉佩，触感温润。
这是上次春日宴上，明珠赠送给她的皇家藏书阁的进出钥匙。
容蕴华一直很珍惜，不曾离身。
她沉稳开口：“如果只看后半段，我们也会以为是她在欺负人。”
毕竟福宁公主是真的嚣张啊！看着比坏人还像个坏人。
众人沉默。
罗诗旋想到什么，惊呼：“那我们之前岂不是都误会福宁公主了！”
*
明珠没有当场和连翠相认。
她回到马车上，等连翠处理好了店里的事情后找过来。
连喜奉上瓜果，双眼亮晶晶：“殿下，你刚才太威武了！说得那小子哑口无言！”
连枝想得多些，一边给明珠捶肩一边担忧：“今日之事传出去，会不会对殿下的名声造成妨碍？”
明珠淡淡挑眉：“我还怕名声受损？”
明珠离开后，连翠勉强打起精神，感谢刚才众人的维护，继续开业典礼。不过连翠惦记着明珠离开前的暗示，店里的事步入正轨后，她换了身衣服后，避开众人耳目，找到停在巷子里的马车，掀开帘子，跳上去。
明珠三人笑吟吟等着她。
连翠强撑了一整天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片刻。
刚才面对那么多人，她都没露出丝毫软弱，此刻见到熟悉信任的人，忍不住眼眶通红：
“殿下……我没把事情做好。”
连翠埋着头，语气愧疚自责。
她醉心经商，平时也留意过相关的书籍，可是没有一本比得过殿下给她的那些。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殿下给她的书籍多么珍重宝贵，多么让她醍醐灌顶，普通金银根本无法衡量它们的价值。
殿下给她创造了那么珍贵的学习机会，鼓励她实践运用，甚至亲自来庆祝酒楼开业。
可是她不争气……
她不仅没呈现一个热闹的开业典礼，差点暴露身份给殿下添麻烦。
她什么都没处理好，最后甚至还要殿下给她解围。
连翠的头越埋越低，眼看着额头都快点到地上了。
明珠是有心借今天的事情，教她们些东西，但不是现在，不是连翠刚经历一场变故、正惶惶无措的时候。
所以她只是拍拍连翠的头，哄小孩一样：“刚才是不是很害怕？”
连喜歪着脑袋凑上来：“连翠你不要怕，如果再有那种不要脸的人，你就来喊我，我帮你把他们打出去。余师傅说我最近长进可大了，一定能保护好殿下和你们的！”
说着还挥挥小拳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连枝就沉稳许多。
“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题拿捏不准，也可以找我一起商量。”
她平静自信，做生意的事她可能不熟悉，可是作为公主府的掌事大侍女，她本来就时常和那些世家贵族打交道。
而且还有前段时间殿下送过来的那批神书，苦苦钻研这么久，她也不是白看的。
对于大家族里这些弯弯绕绕、人情往来，也处理得更加得心应手。
刚才在人群外旁观，从陆兄下马第一句话起，她就开始分析他介入的目的，看出他只是为了给自己妹妹站台后，连枝将自己带入连翠的身份处境，脑子里模拟了不下三种脱身手段。
没有预想中的责怪。
她听到的只有亲近的关心。
沉重到无力支撑的脊背好像生出勇气，连翠悄悄抬头，飞快看了她们一眼。
只有包容、关心、疼惜，柔软仿佛天边云彩。
明珠捏捏连翠脸颊：“你家殿下只会气人，这几句哄人的话已经绞尽脑汁了。再哭可就不礼貌了啊。”
连翠看看面前关心自己的人，终于破涕为笑。
三个侍女笑闹了一会儿，连翠逐渐缓过神来，也恢复斗志。
“你们都在成长，我也不会拖后腿的！下次我一定将最热闹繁华的开业盛景献给殿下！”
明珠发自内心：“嗯，我很期待。”
车轱辘压过长街，盛阳在她们头上。
夏天到了。
回到公主府后，明珠给她们放了个假，让她们各自好好休息两天。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明珠才吩咐她们去书房找她。
连枝三人准时出现在书房门口。
熟悉的场景，让三人都是一愣。
上一次她们也是这样被明珠叫过来，然后带回去一摞珍贵书籍，给自己带来天翻地覆变化。
这次会发生什么呢？
三人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推开了书房木门。
书房里面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
摆设一如往常。
初夏日光从窗户透进来，亮堂堂的。
明珠坐在书桌一侧，面前摆着一壶花茶。雾气氤氲，看上去岁月静好。
说不清松了口气还是隐隐失落，连枝三人快步朝明珠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殿下，我们来啦！”
明珠吩咐走在最后面的连喜关上书房的门：“书房里只有我们几个，就不拘束于那些虚礼了，都坐吧。”
和主子坐在一个桌上，违背了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规训。
可是她们已经看了很久的书，虽然明珠挑的大多是针对性的专业书，但是一个时代的平等自由是从字里行间体现的，潜移默化，她们早就感受到了另外一个时代的感染。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和福宁公主一起长大，之间的感情不同于普通主仆。她们信任她，更甚于信任她们自己！
连枝三人犹豫了下，顺着明珠的话坐下。
她们刚坐稳，明珠用讨论天气的语气，抛下一个炸弹。
“你们觉得，父皇还能活多久？”
“……？？？”
三人眨眨眼，震惊又迷茫。彼此对视几眼后，困惑不解的眼神变成某种了然。
并且逐渐深信不疑。
——应该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