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如同梦里南轲，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彻骨的寒冷袭来。

    日军向前推进，一些人暂时退至这里，那些嘈杂的，凄厉的声音，那些血腥的，酸臭的气味，让方怡联想到了传说中的战争。

    周舒龙自然是要跟着父亲留下抗战的，上战场本是军人的天职。

    “报纸上说要打仗了，政府要征兵，号召抗日，你们看到了嘛？”街上的人群随波逐流向城口而行，城口已经聚拢了不少人了，都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什么。

    城头上，爱国青年激情澎湃的演讲着：

    “侵略者犯我华夏，扰我幸福，搅我安康，他们的暴行无底线的挤压着我们生存的极限。曾经祥和的土地上，如今是生灵涂炭，妻离子散……侵略者种种恶行罄竹难书，蒙冤者的哀嚎响彻天穹。吾辈岂能看我华夏沃土分崩离析，国家危亡之时，为争尊严，为求生存！让我们握紧手中的志气，振华夏，立中华……我们是为了民族解放而战斗，人民安定而战斗……赳赳华夏，江山不改，日月无休！”

    “战争来临，男人上战场抵挡敌军，女人带着孩子撤离，这是保障一个种族的最后办法！我们偏要叫天下人知道中国决不言败，也誓不投降！”

    以吾身为利刃，护我山河万里！

    “为国战死是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的。”

    “我爸舍不得，我说你就当没儿！”

    “征兵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决定。”

    ……

    “爹，娘，我想去参军。”方德在饭桌上突然开口道。

    “爹，你带着娘和弟弟走吧！我跟哥哥留下。”方怡接过哥哥的话。

    沉默，无尽的沉默，最后父亲嘴唇微微颤抖着开口：“我从小教育子女，国破则家亡！无论生死，换来的是国家的生存兴旺！只是你们……”

    “我儿方德我女方怡，不求你们高官厚禄，只求你们平安回来。”

    父亲抚上母亲肩头，母亲掩面痛哭，早已泣不成声。

    “一定要平安回来。”

    最隆重的祭祀，不是献祭三牲和彻夜祷告，而是自己与敌人的性命，就算是装备不行，设备不行，重工业也不行，但英雄不屈的风骨和前赴后继的勇敢，也能做到肉身成圣，力压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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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人告诉方怡，方德的死。而是在一个平静的日子，一声炮响，连天的战火灼塌了方德所在的营地，方怡兼程赶到，在余烬前久驻无言。

    炮声还在继续，枪响声伴随着冲锋号，忽远忽近。

    战争还在继续，可方怡脑海里全是小时候。

    “哥哥，哥哥！我要去放鞭炮！”方怡拉着方德的手，向门外跑去，哥哥点燃鞭炮，方怡只敢捂着耳朵，站的远远的看。

    炮声响彻云霄，分不清今夕何夕，只是那个时候，既没有硝烟弥漫，也没有鲜血流过。只有方德嘲笑方怡胆小鬼，故意点炮仗吓她，坏蛋……

    何怨惊落一地海棠。

    方怡揣着侥幸，翻找着残垣断壁，偶然瞧见行字迹——

    “吾妹方怡……”后面的字迹已被血染。

    一小队人掩护伤员转移，周舒龙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方怡。

    身材瘦削的方怡背着，提着几大袋物资吃力地跟着部队，夕阳给方怡瘦弱的身躯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前去帮她，接过她双手沉重的布袋。

    周舒龙剪了短发，显得愈发硬朗，但疲于摆出什么笔挺的姿势，只一双眼睛仍然明亮，叫人看着就有希望。

    他怔怔看着方怡，许久，才开口道：

    “你到后方去吧。”

    方怡微微一怔，默不作声的去帮其他人分担一部分物资。

    一路无言……

    直到来到暂时扎营的废弃医院，推开门。

    夕阳顺着推开的门缝倾泻进去，阴暗的房间里慢慢见了光。人，全是人，密密麻麻的伤员躲在仅存的小小一间屋子里。

    “他们还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