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夏雨总是下得突然,声势浩大,雨水针尖似的戳在身上让人睁不开眼。

    正在赶路的行人挣伞疾走,还有一些路人匆忙躲到屋檐下避雨。大雨如注,街面一时空荡冷清,地上很快形成积水,涟漪层层叠叠,满耳都是雨水撞击屋顶窗檐的“哒哒”声。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后半夜时雨渐渐停了。第二天旭日东升,晨曦初照,染着一片红霞,摆摊的商贩总是能早早欣赏到日出景色,雨后的天澄净明朗,空气湿漉漉的,混杂着清新的泥土味。

    这儿原是一座荒山,人迹罕至,无人打理,渐渐成了处理无名尸体的乱坟岗,杂草丛生,隐约可见白骨。

    温雁书猛地惊醒坐起身,急促的吸气使胸腔一阵憋闷发疼,还没等她缓过来,眼前骇人的景象又让她头皮一麻,紧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打在耳膜。

    周围横横竖竖地躺了不少人,有的平躺,有的趴着,有的堆叠在一处,他们安安静静地,没有响动。若是不看他们身上被雨水泡发了的泛白的伤口,换一个环境,温雁书简直要以为他们在安睡。

    几息后,温雁书慢慢站起,屏着呼吸手脚僵硬地往前走,脚下忽然被绊了摔倒在地。她低头看,是一只嶙峋苍白的脚。

    温雁书再忍不住,撑在地上干呕,痉挛不止,嘴里不断返酸水,涎水眼泪糊了一脸。

    温雁书呕得撕心裂肺之时,耳边听到微弱的闷咳。

    她一怔,寻声望去,对上一双如墨点染过的眼睛,是刚刚绊倒她的那只脚的主人。

    温雁书手脚并用爬过去,凑到他跟前,那少年的眼神已然不聚焦,但求生意识极强,临昏睡前还紧抓温雁书的衣角。

    山中鸟雀叫声不绝于耳,泥泞的山路上有一小黑点似蚂蚁般缓慢移动。

    温雁书背着人,一脚深一脚浅,履步维艰。

    沈离虽然昏迷,但尚存一两分意识,感觉出有人背着他,只是睁不开眼,身上似有千斤重,动弹不得。黑暗中时间没有参照,格外漫长。

    一滴滴绿色液体顺着干裂翘皮的嘴唇流进嘴里,沈离悠悠醒来,一睁眼就是温雁书的脸。

    温雁书应该是一直守着他,故而自己一睁眼她便察觉了。女孩很激动,拿衣服捧着一堆果子过来,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这么开心吗?沈离背靠树坐起来,捏着青绿色的果子想。

    温雁书看他拿着果子却不吃,以为他是担心有毒,解释道:“你放心吃吧,我是看那些兔子都吃的这个果子才摘来的,而且这几天你昏迷的时候我都吃的这个,一点事没有,可以吃。”

    沈离点头道谢:“多谢姑娘。”他身体虚弱,吃了几个果子就闭目休息了。于是剩下的一堆青黄不接的全进了温雁书的肚子。

    温雁书坐在沈离不远处,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应该下午三四点了。

    “沈离,沈离,醒醒。”

    自睡下后沈离便一动不动,温雁书叫他不醒,于是伸手推推他,碰到他身体才觉得不妙,又摸了下他的额头脸颊,温度很高。

    温雁书三两下扒开沈离的衣服,那些青紫的伤痕不算大事,唯有背后一处极长的刀伤十分危险,淋了雨又未及时医治,已经红肿发炎了。

    温雁书拍打沈离的脸叫他,“沈离,沈离,醒醒,别睡了。”

    片刻后,沈离虚弱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许是手劲太大,沈离两颊处红彤彤的,不是是高温还是自己打的,温雁书莫名心虚。

    “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什么草药能治你这种症状的,我去附近找找。”

    沈离烧得神志不清了,一句话的时间又阖上了眼帘。

    “沈离!”

    温雁书拍他,沈离被惊醒又睁开眼,抓住她的手,认命地说:“算了,别管我了,可能我注定是要死在这的,你走吧。”

    生病时最忌自己求死,温雁书心急如焚,不敢将他一个人放在这,艰难地背上他,边走边跟他说话,不让他就此昏睡。

    “沈离,你别睡,跟我说说话吧。我光知道你名字,还没问过你,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

    “你有九岁!?那好吧,我今年十岁,比你大,姑且算你姐姐了。既然认了你作弟弟,更不能抛下你不管了。”

    “沈离,你在听吗?”

    “……嗯。”

    “沈离,等我们走出去后你有什么想干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还在读书吧。”

    “沈离?”

    “喂,沈离,你还醒着吗?”

    温雁书不停跟他说着话,声音染上哭腔,“沈离,你别不说话呀,我一个人害怕。”

    说出的话再没有了回应,温雁书不敢停下察探沈离的情况,又怕人真的死了,忍不住小声啜泣。

    ……

    “哭什么?我还死不了呢。”

    耳边沈离久久才回话,声音几不可闻。

    温雁书转头,虽然看不到正脸心却一下放下了,大哭起来:“沈离,你吓死我了,呜呜……”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沈离答得困难,但好歹撑了下来。

    温雁书碾碎找来的草药敷在沈离的后背,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温度是慢慢降下来了。后来温雁书还问了沈离,找来一种可防蚊虫叮咬的草药,才得以睡一个安稳的觉。他们找了一处小山洞,又寻了几把干柴,晚上也不太冷。

    沈离侧躺着,眉头皱起,睫毛不时颤动,鼻梁挺直,唇瓣因受伤略显苍白,他的容貌对一个男孩来说过于秀气了些。

    他睡得不安稳,似是梦魇,感觉到有人靠近时却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来人,力气大极,温雁书痛呼出声,只觉得钳住手腕的是什么钢筋铁骨。

    果然文弱可欺都是表象,只要对上这双眼睛,便知道这绝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绵羊。

    看清是她,沈离放开手,不自然地捻着手指,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不碍事,是我突然靠近你。”沈离气息不稳,温雁书不多问,“你还好吗?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在深山老林中生病是十分危险的事。

    “没有,一切都好,放心吧。后半夜我来守着,你去休息。”

    沈离坐到火堆旁,留给温雁书一个瘦弱却板正的背影,不一会儿温雁书沉沉睡去。

    天微微亮,光一丝丝照进深林之中,温雁书一早就起来了,她一动,沈离抬头看她。

    “我去找些吃的来。”

    “我跟你一道去。”沈离说着就要站起来。

    “唉!别动别动!小心些!你就在这休息,伤口好不容易好些了,还是别乱动。”

    很快,大概十多分钟,温雁书就回来了。

    又是一堆果子。

    沈离默默看了几眼,欲言又止,还是道了谢安静地啃起了果子。修整后两人不敢耽搁继续出发,半个时辰后又停下脚步。

    “你饿了?”沈离瞥了眼她“咕噜”叫的肚子问。

    温雁书有些尴尬,但肚子也不归她管 :“我真的好饿,果子一点也不顶饱,好想吃肉。”温雁书饿得没力气,扶着树蹲下。

    沈离神情有些微妙:“我以为你不喜荤腥,既如此,为什么每次都摘野果子吃?”

    温雁书埋着头,声音从臂弯处传出:“……我不敢抓活物。”

    半晌,头顶一声叹息,“我身体好很多了,我去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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