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太过真实的去探究另一个人所有的想法,只会让她在困苦中美化那个对她施恶的人。所以,前世经历的那些,荣黎不愿深想。

    她只确信,裴烬对她感兴趣。

    无论是出于对上位者的征服心,还是贪图美色的野□□//望,都改变不了她对他的看法——

    一只匍匐着隐藏实力的野兽,哪怕因隐忍和暴力赢得了一时的胜利,也无法改变他内在的疯狂与混乱,长久不了。

    只要能让他放松警惕,就不怕他没有犯错的那一天。

    半个月后,围猎当天。

    此次围猎是小皇帝登基后第一次亲临围场,小皇帝喜欢热闹,因皇室子弟不多,便特准二品三品官员家中若有适龄、善于骑射的子女,皆可入围场。

    按照惯例,入春后的围猎会持续七天。荣黎一早来到麓山下的营地中,亲自巡查了围场四周的防卫。

    回到营地中,远远看到皇帝的仪仗,便知皇弟已到此处。

    荣黎想去皇帝的营帐请安问候,未到中帐,在半路就看到了背上弓箭,兴冲冲要往山林里去的小皇帝。

    皇帝身着黄袍,刚继位不满一月。在外人眼中是无上帝王,在她眼中却还是个稚嫩的孩子。

    她比皇弟大了四岁,总忍不住替他操心。

    温柔劝告:“时候尚早,皇弟还是等朝臣子女来觐见后再进猎场吧。”

    “不等不等。”小皇帝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往年只见两位哥哥猎来好多野兽,如今朕终于也能上马打猎了,要趁着人还少,多猎些野兽,等到晚上在围场集合,叫他们都看看朕的本事。”

    虽然做法孩子气了些,但有好胜心也是好的。

    荣黎不再阻止他,示意身后的侍卫给皇帝的队伍让开道。

    小皇帝要从她跟前经过,瞥见她身后侍奉的几个人,皱眉道:“皇姐,你身旁怎么只有这几个人跟着啊?”

    “我府中没有亲兵,只能在侍卫里挑了几个带进围场。”

    “这样可不成,山里野兽多得很,皇姐身边得多带点人保护,朕才放心。”小皇帝说着,就吩咐随侍在身后的禁卫军统领,“去禁卫军里抽调一批人过来,保护皇姐的安全。”

    皇帝的好意让荣黎很是暖心,可她并没有接受,“皇弟不必担忧,我请了位武将与我同行,他会保护我的安全。”

    能在皇室身侧保护的都是亲信和侍卫,可小皇帝并不知道,自家皇姐在都城武将中有什么亲信。

    他好奇问:“皇姐说的人是谁啊,怎么不见他人?”

    荣黎缓缓答:“还不到约定的时辰,要等一会儿人才到。”

    “朕着急去猎鹿呢。”小皇帝打猎的兴致很高,没有等待的耐心。

    他想了想,说了个办法,“这样吧,传朕的旨意,不管是谁与皇姐同行,护得皇姐周全倒罢了,若是能力不济,敢让皇姐受一点伤,朕必饶不了他。”

    “谢陛下关心。”荣黎屈身谢恩。

    送走皇帝的队伍后,被她安排在围场外等人的桑桑独自小跑了过来。

    “公主,裴大将军到了。”

    “他人呢?”荣黎并不见侍女身后有人跟着。

    桑桑解释:“大将军刚到围场就去了马房,说要给公主牵匹好马,让奴婢先回来禀报。”

    听罢,荣黎意外道:“这些事自有马夫去做,他何必费这无用的心思。”

    即便是为了讨好她,堂堂一个大将军纡尊降贵去干马夫的活儿,也实在是太谦卑了——不得不让人心中生疑。

    ——

    围场建在山下开阔的草地上,背靠山林猎场,地势平坦。场地内分划为皇室营帐、臣子营帐、饲马房和兵器库。

    马房里外进出的都是侍弄马匹草料的下人,令晨却突然来了些朝臣子弟,不由分说地赶走了马房里的下人,还将马房外围了起来。

    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七八个围在一块儿壮势,看得站在正中间的裴烬哭笑不得。

    都喊来了这么多人,仍不见对面面生的青年露怯,齐家公子充当马前卒,开口斥责:“你是哪家的儿子,竟如此不开眼,敢与我们相争。”

    一群被娇养着长大的青年男女,自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却仗着己方人多,毫不畏惧会得罪人。

    裴烬见过的人多了,像这般狗仗人势、嚣张跋扈的官家子女,都不用出手,稍微吓唬一下便能将他们驱散了。

    可他今天心情好。

    更因为手中牵的这匹马是他选中了,要带去给长公主的。

    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道:“这匹马是我先看中的,先来后到,该是我来问你,为何要与我争吧。”

    听到他的回应,在齐家公子身后坐稳坐钓鱼台的男子烦躁的拍打了两下手中的马鞭,嘴角勉强扯了丝笑意,面色不善的出言警告。

    “这位仁兄,知道本公子是谁吗?看你面生,想必是跟随父兄刚进都城不久吧,没根基的新臣,也敢用这样的口气跟本公子说话?!”

    裴烬上下打量对面的青年,貌似比他还大个一两岁,衣着打扮却是这帮人里穿的最招摇的。

    像只插标卖首的野山鸡。

    他淡淡一笑,“敢问阁下是?”

    齐家公子往旁边撤了一步,露出青年的全貌,郑重其事的介绍。

    “这位是工部侍郎张进张大人之子,殿中侍御史,张泰是也。”

    闻言,裴烬更觉得好笑。

    “侍郎不过四品,陛下皇恩特许二品三品大员的子女入围场,怎么这位张公子的父亲不过四品官,就敢如此嚣张?”半是好奇半讥讽。

    有个四品官的爹,自己却只做一个七品的小官,不是谨小慎微,便是无德无能了。

    看眼前人的德行,答案呼之欲出。

    即便明面上没有入围场的资格,张泰也丝毫不慌,自己都不用动口,便有齐家公子替他立威。

    “四品怎么了,就算是长公主在这儿,也得对我们张大人客气些。”

    “哦?”裴烬微扬起脸,语气冷淡。

    见他一副提起警觉的模样,齐家公子吆喝的更起劲儿了。

    “张大人乃太后之兄,皇上的亲舅舅,那是肱骨之臣,情分深厚,可不是靠官阶能衡量的。”

    原来是外戚,仗着与皇室有亲,如此得意。

    裴烬对此不屑一顾。

    齐家公子声情并茂、一脸自豪地介绍了自己牢牢抱住的大腿,却只换来对面一声冷哼,好似连马都嫌弃的撇过头去,顿时感到自己被下了面子。

    “你个不开眼的,都提醒过你了,还不快把马还回来!”

    “我若是不给呢。”裴烬转了转手中捏着的牵马绳,眼神中满是挑衅。

    “如此嚣张,你仗着谁的势力?”

    张泰低骂一声,抬起马鞭就要打下去,鞭子还没甩到身上就被裴烬抬手握住。

    二人对峙,正僵持之时。

    “长公主驾到——”侍女一声高呼,惊得众人回头。

    众人见长公主至此,纷纷下跪行礼,“长公主金安。”

    裴烬和张泰抓着鞭子的两头较劲,余光瞥见荣黎,裴烬没有半分犹豫,松了手跪下去行礼,留下慢半拍的张泰独自站在那里,愣了一下才跪下去,好生尴尬。

    荣黎走到近前,见众人跪倒一片,并不着急许他们起身。

    目光从下跪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那个身着玄衣的高大身影上。

    她让裴烬来她身边侍候,不想他倒实诚,独自前来,身边没带任何侍从,身段放的够低。

    “大将军好忙啊,牵马而已,还要本宫等你多久?”

    在场的朝臣子弟彼此都清楚对方的身份,听到长公主口中唤“大将军”,顿时就慌张起来。那个面生的青年,竟然是官至二品的裴大将军?!!

    本就跪着的姿态,把头埋的更低,生怕被人点名身份揪出来。光以下犯上这一个罪名,就够他们受的了。

    裴烬身为苦主,一样低着头,语气委屈的很。

    “公主恕罪,本已经挑好了马要给公主送去,奈何臣是刚入都城不久,没根基的新臣,不入诸位公子小姐的眼,竟被人堵着欺负到脸上来了。”

    说着,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一眼荣黎的表情,在看到她一脸严肃的审视后,声量放得更软,求告她。

    “请公主为臣做主啊。”

    荣黎在来的路上便从马房下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还猜想裴烬会不会因为遭人羞辱而对人动手。

    可他并未弄出乱子,当着众人,自己理应为他做主。

    她看向齐家公子,开口点他,“你是齐尚书家的儿子。”

    “是。”齐家公子膝行着跪到她面前,声音虽略显慌乱,倒也还能装得表面稳当。

    “身为朝臣之子,不学学你父亲的才干本事,倒学了一脸谄媚,敢仗着国舅的势力羞辱大将军,视礼法为何物?”

    被长公主问责,齐家公子跪直的身子一下子塌了下去。

    “草民知错,请长公主恕罪!”

    荣黎微微抬手,齐家公子见状,颤巍巍的闭上嘴,收了声。

    她转头去问裴烬,“裴卿,你觉得该如何罚他?”

    裴烬抬起头,声音无辜,“回公主,臣觉得无需罚太重,只打上二十板子,再赏他掌嘴二十下,叫这位齐公子长长记性就是了。”

    闻言,张泰猛地扭头瞪了他一眼——这还不算罚的重?

    底下人的言行举止都落在荣黎眼中,她语气平淡地吩咐侍女。

    “传本宫口谕,工部尚书之子羞辱朝臣,媚上作乱,本宫甚为不悦,罚其二十大板,遣回家中禁闭一月。工部尚书齐琮教子无方,罚俸三月,充入国库。”

    跪坐在地上的齐家公子听罢,满脸苦相,眼泪都下来了。

    齐家公子随即被侍卫带下去,荣黎又看向跪在众人中的张泰。

    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不等荣黎开口,张泰便自作主张抬起头直视她,一脸正气地为自己辩解。

    “公主,我实无罪,都是那个小人从中挑唆。”说着,指向被侍卫拖走的齐家公子。

    “我对大将军没有半分不敬之意,还请公主明查,切勿为外人所惑。”

    一番话听在众人耳中,严肃的氛围变得更寂静。

    荣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良久,未听到裴烬对张泰之言的反驳,才道:“既如此,便罢了。”

    “谢公主谅解。”张泰如释重负。

    事情作罢,侍卫遣散了马房中的朝臣子弟,将下人重新招了回来。

    裴烬如愿牵着那匹他选中的红马陪侍在荣黎身边。

    走在身边,才有机会多看几眼。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绿色的劲装,颜色淡雅,与森林草场的背景十分相合,仿佛春日吹来的微风催生了清新的暖意,叫人只看一眼,便觉生机无限。

    天气渐暖,山林越发葱郁,山风从林间穿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

    荣黎不经意间撩起耳边微乱的头发,听着风声的同时,也听到了身边人略带试探的问询。

    “公主真不罚张泰?”

    她扭过脸,对上青年俯身凑过来的侧脸,“怎么,你对本宫的处理不满意?”

    “臣不敢。”裴烬微笑着低下头,喃喃自语,“张泰是公主的表哥,他父亲是您的亲舅舅,公主待他宽容些也是应该的。”

    荣黎正过身子,反问:“你是在说本宫假公济私?”

    “臣绝不是这个意思……”裴烬无辜的否认,又低下脸去用更小的声音说,“公主明明是假私济公。”

    闻言,荣黎停下脚步。

    “裴烬。”

    “臣在。”

    她侧身向他伸出手,裴烬便将牵马的缰绳双手奉到了他手中。

    “你很聪明。”她看着手中的缰绳,又看向一脸真诚的裴烬。

    “多谢公主夸奖,臣愧不敢当。”裴烬只微微低首,嘴上谦虚,坦然的神情显然是认下了这份夸奖,心中得意。

    “本宫身边,需要聪明人。”说着,荣黎踩上马蹬。

    身后侍卫侍女未动,裴烬不生疑,主动扶住马身,助她上马。

    “臣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荣黎跨坐在马背上俯视青年,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回以温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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