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今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梨园的胡掌事迎上，“这边请，最好的位置都留着呢，就等贵客。”
“有劳。”白浅沫点头，好奇地朝台子上看了一眼。
“游艺中原，脚跟无线，如蓬转。望眼连天，日近长安远。”
白浅沫眼前一亮，“原来在唱《西厢记》。”
胡掌事领着二人入座。说起这七姑娘，姓苏名七，是梨园的老主顾，出手也大方，虽不知道具体来历，胡掌事琢磨可能是哪个官家小姐，不敢得罪。
京城贵女崇尚“含蓄婉静”，更喜赏花游船，梨园在她们看来是喧闹拥挤之地，常有市井小民混迹于此，与这些人一同听戏有失身份。实在心痒痒的会高价请戏班子入府，不过也有那么一些或是掏不起钱，或是怕长辈训斥的会偷偷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去。
胡掌事满脸堆笑，“不知这位面生的公子是？”
李砚江穿了身蓝色的儒衫，手持一柄折扇，彬彬有礼地向他一拱手，“在下姓李。”
“原来是李公子。”胡掌事认完人，转头去吆喝伙计给贵客上茶点。
胡掌事正忙着，见一相貌平凡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递来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李公子和七姑娘的花销。”胡掌事吃了一惊，老脸笑成了花儿，“哎呀这怎么使得，七姑娘在我这儿存了不少银子花用呢，您先拿回......”满是褶子的手里却紧紧攥着金子。
平凡男子没看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初一附耳与李砚江说：“主上，陛下出宫的消息，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透露出去，北渊刺客现在闻讯混进来了，要动手吗？”
李砚江好整以暇地弹了一下衣袖，微笑，“不忙。待她吃点苦头，才会知道有我在身边的好处。”
白浅沫把自个的椅子搬得远远的，离了李砚江十步之遥，显然是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正认真观赏着戏曲，忽地白浅沫心里打了个突，莫名慌张起来，像是许许多多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关注白浅沫的不止刺客，还有胡掌事的侄儿胡东声。
“叔叔，七姑娘什么个来头？我怎么没见过她？”胡东声长得膀大腰圆，一身肥肉，垂涎的目光紧紧盯着白浅沫。胡东升半年前到京城，时常混迹妓院，良家女子也祸害了不少。
胡掌事训斥，“这姑娘动不得，我给你的银子不够你去青楼找个美貌女子吗？”
“青楼女子过于艳俗，哪有这般灵秀，这也动不得那也动不得，叔叔你胆儿忒小了！”胡东升大声说。
胡东升派去打听的伙计很快回来，告诉他，“这位苏七姑娘，在京城活跃有些年了，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擅长制木头机关，是个出名的女混混，倒是近一年都没怎么出现过，也没听说她有什么身份，身边的公子郎君很多，之前陪她来的是一位沈郎君，江湖人，还有一个叫大强，街边杀猪的屠户，一个叫二傻，乞讨的流浪汉。”
胡东升说，“哟，看不出来男人这么多，还有一书呆子。这女人啊，瞧着是个雏儿，原来不过一个浪荡的。”他咂咂嘴，“不知上了床是什么滋味。”
那书呆子向他投来一眼，冰冷淡漠的目光，像在看一具尸体。
胡东升吓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不就是一个书呆子。”
伙计说，“少爷，要按老规矩办吗？”
他干这事也是熟练工了，先泼女人一身水，湿了衣裳，再借故拖进准备好的小柴房里办事。原本伙计琢磨着弄个舒坦的屋子，起码有张床，胡少爷觉得柴房黑索索反而好，反正弄完了也没一个女人敢声张，良家女子尚且不敢吱声，若真是个官小姐，更会紧紧捂着自个名声，如此绝色美人，他岂不是赚大了。
胡东升兴奋地说，“等散场，人杂的时候动手！”
伙计领命，等了半个时辰，戏班子又唱完了一曲《牡丹亭》。然后是胡掌事隆重介绍的新戏《桃花扇》。
悠扬的琴声中，伙计见穿蓝衣的书呆子走过去与白衣的姑娘说了些什么，白衣姑娘“哼”了声，并指了指他遥远的座椅。书呆子无奈地笑笑，又回自己位置坐下。
一个时辰后，《桃花扇》演完，满堂喝彩，客人们陆续散场，白衣姑娘在前头走得飞快，显然不想与书呆子同行。
伙计眼前一亮，机会！
伙计提着巨大的水桶，悄然靠近，正打算泼白浅沫一身水。忽然见一蒙面人从拥挤人群中出现，大步走来，凌厉冰冷的杀意笼罩了他，令他全身血液都凉了。
“让开。”蒙面人冷冷地说。
见伙计呆立不动，蒙面人刀光一闪，抹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溅。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
“救命！”
“杀人了！快跑啊！”
白浅沫吓得一动不能动，巨大的恐惧攫取她的心脏，凉意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真实的、面对死亡的恐惧，令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蒙面人的刀落在她身上之前，白浅沫用尽全身力气把一个小木球丢了出去，然后整个人往旁边扑过去，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小木球炸开，白色的粉末散布在空中，为她阻碍了蒙面人的攻势。
白浅沫死里逃生，来不及喘一口气，另一个蒙面人从旁边杀出，拔刀斩向她！
竟然有同伙！
白浅沫绝望地闭上眼......她逃不掉了吗？
李砚江不早也不晚，精准地掐着时机，在白浅沫最绝望的时候，用折扇挡住了致命一击，温柔地抱着她，“没事了。”
李砚江淡声吩咐道，“收拾干净。”
初一领着一群暗卫，将刺客绑了起来，几人见情况不对，纷纷吞毒自杀，剩下两个反应慢的，被打碎了下巴。
白浅沫缩在李砚江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呜呜地哭起来，像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浮木。
李砚江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别怕，我在这。”
“他们......他们都死了吗？”白浅沫抽噎着问。
“剩下两个活的。”李砚江用一方雪白的手绢细致地为她擦脸，温声问，“要看看吗？”
白浅沫鼓起勇气转过头，一地断了脖子的尸体，和乱滚的头颅冲击了她的视线，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拼命摇头，脸埋进他的怀里，“不要！我不要看！”
李砚江轻声安抚她，“不想看就不看了，闭上眼睛，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想。”
他将软绵绵的少女打横抱起，慢慢地踏过一地血腥污脏，抱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李砚江俯首，吻了吻白浅沫的眼睫，吻走一滴晶莹的泪珠，目光温柔极了，“沫沫，唤我景之哥哥可好？”
她软软地叫，“景之哥哥。”
他含笑应她，“嗯。”
白浅沫拉着他的袖子，闷闷地说，“不要走。”
“好，我不走。”
梨园里，胡东升已经吓傻了，瘫坐在地上，裤子一片腥臭的湿，像一块腐烂的肥肉，“死死死......死了！阿豆死了！”他大喊起来。
“死了死了已经死了，别吵！混账东西，还嫌不够乱是不是，我早该把你送回你爹那里！”阿豆是伙计的名字，管事去查看尸体，打算收敛了，忽然管事看见了那个水桶，以及洒在地上的水。
管事的胡须和手一齐抖了起来，颤巍巍地指着胡东升，“你，你让阿豆做了什么？”
初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面前，手里握着一柄染血的刀。
管事下意识地阻拦，“这位爷......”
初一平平板板地说，“令侄这双眼睛既然已经瞎了，想必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下一刻，胡东升的惨叫响彻整个梨园，他的眼睛变成了两个血窟窿。
初一把刀收好，“胡掌事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