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探望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完全亮，盛德安就骑着车子出了门。

    来到黄阁的时候，高骏民一家也是刚刚起床。

    “安子？”高骏民有些纳闷，“你这么早过来？车子又不着急要你还，这多冷呢！”

    “班长，我去县里有些事，顺道……过来给你还车。”

    其实，盛德安心里的想的是，想先顺道过来看看程珍爱娘俩，但他没好意思直接说。

    高骏民接过车子，说：“你来的正好，跟我一起去趟医院吧，那娘俩真让人不放心。”

    “怎么回事？嫂子和孩子病了？”

    这时候里屋传来王金秋和孩子说话的声音，高地棉袄都还没穿好就跑了出来，“爸爸，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不乱跑了！”

    高骏民叹口气，“不是我家，是芽芽她们娘俩，你那个什么本家侄子可真不是玩意儿啊，把自己媳妇推到流产……”

    盛德安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什么？”

    “…… 你们村里应该也知道了吧，我听说这案子被当做年前的典型，特事特办，昨天拘捕通知书就送了，他在这时候撞枪口，真是不知死活。”

    盛德安昨天一直心神不宁的，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那一起去看看吧。”

    高地再三保证自己以后都会听从指挥之后，终于被允许一起到医院探望，高家一家子和盛德安一起来到了县医院。

    这两天，程珍爱只觉得自己又像是重生了一次，一切恍如梦境，只有伤口的痛真真切切地提示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再一次失去了这个孩子。

    程珍爱脑子很沉，但却无法真正入睡，她甚至无法闭眼，一闭眼眼前都是血腥的画面，那个可怜的孩子就躺在血泊之中，那么小小的一团……程珍爱觉得自己也是个凶手，活了两世，竟然还是没能逃脱这个宿命。

    盛雪芽悄悄来到医生办公室。

    “医生，我妈妈睡不着，能不能给她用点药？”

    医生一看这么小的孩子就问：“你家大人呢，小朋友不要乱跑啊。”

    盛雪芽：“我是7床程珍爱家属，医生，麻烦您去看看我妈妈吧，她这两天都没有睡了……”

    医生来到病房检查，问了程珍爱一些问题，说：“有可能是麻药的影响，这样，打一针安定吧。”

    在安定的作用下，程珍爱总算是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世界，上辈子盛雪芽工作的地方，北方的红城，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风景，只是——

    盛德安怎么也在呀？

    再一看，她觉得不对劲了，上辈子她跟着女儿来红城的时候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按理说盛德安比自己还大六七岁呢，他怎么看着这么年轻呢。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女孩，两个孩子应该是双胞胎，都是胖乎乎的圆脸蛋……这孩子不就是她的雪花和雪梨吗？

    “妈妈——”

    “妈妈——”

    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向她奔来，她伸开双臂拥抱孩子，身材高大的男人也走到了自己跟前，他一脸笑容，和自己印象中那个严肃刻板的“七叔”一点儿也不一样。

    程珍爱正纳闷呢，就听到盛德安说，“你带孩子先回家，我去买菜，芽芽是七点的车，我做好饭去接她正好……”

    什么，什么？

    程珍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直到被两个小女儿拉着手喊妈妈——

    画面陡然变幻，再睁眼看到的是雪白的房顶。

    是一个真实又荒唐的梦，程珍爱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这个样子在雪芽他们眼里只当是悲伤过度。

    程爱堂不知道怎么劝慰，就连以前是个话唠的程蕊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雪芽知道妈妈心里难受，她拉着妈妈的手，说的很轻很坚定，“妈妈，你要往前看呢，我们以后还会有妹妹的……”

    程珍爱艰难地点点头，伸手摸摸女儿的脑袋，“让你小舅送你回家吧，这么多人在医院也没有必要……”

    程爱堂说：“姐，我看等到出了院你们还是回四水镇住，剧团那边咱爹已经给你请过假了。马姨说给你一个月的假期呢，你就回家好好养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就是，那个混蛋已经被抓起来了。”程蕊娇说，“我听大勇说，现在可是严打的关键时期，他可是要成为典型了！”

    程蕊娇谈的那个对象叫霍大勇，平日里三教九流的认识的不少，人倒是不坏，就是后来两人结婚后也是一地鸡毛罢了。

    程珍爱还想着等到自己把这边的事情安顿好，找妹妹说说霍大勇的事情，眼下有些自顾不暇，她一脸苍白神情憔悴的样子在弟妹眼里就是受了大刺激了，兄妹俩说来说去都气得不行。

    “行了，不说那些了。”程珍爱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自然会受到法律制裁，咱们日子也还是要过，我没事，爱堂，你带芽芽回去吧，我这今天就能下地溜达了，小五陪着我就行了，你一个大男人在这也不方便……”

    程珍爱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口一阵嘈杂，紧接着听到了敲门声。

    这边还没去开门呢，一颗小脑袋就从虚掩的门缝伸了过来，“姨姨，你还疼不疼啊？你看，桔子罐头，我打针的时候吃这个就不觉得疼了……”

    程珍爱只当是高骏民一家子，没想到他们后面还有一脸凝重的盛德安。

    王金秋把高地拽了过来，“你带妹妹出去玩一会。”

    高地求之不得，只是盛雪芽还想着听大人说话呢，但架不住高地的缠人大法，只好跟着她出了病房。

    盛德安过来把一个果篮放在了病房前的小柜子上，说：“盛家昌这个混蛋……你安心养着。”

    程珍爱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程爱堂一下子冲过去抓住了盛德安的衣领，“你是盛庄的，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混蛋的本家叔叔，你来做什么！我姐姐让你们盛家祸害城成这样还不够？”

    高骏民赶紧劝和，“程兄弟，你误会了，安子是我战友，他是跟我一起过来看看的……”

    程爱堂松开了手，嘴里还气不过：“姓盛的就没有好东西！回家好好管管你侄子还有他家里的人，这里不欢迎你，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程爱堂说着就把果篮塞到了盛德安手里不由分说把他推到了房门外。

    整个过程，盛德安没有解释，也没有反抗，来之前他心里也是十分复杂，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样的身份着实不适合过来探望，但又放心不下，如今被赶出来也情有可原，人家吃了那么大亏，总得出口气吧。

    程爱堂回到房间跟姐姐邀功，“姐，我给你出气了！他们这些姓盛的混蛋，以后我见一个打一个！”

    程珍爱有些无奈：“你这个脾气……哎，算了。”

    她其实也不是很愿意看到盛德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再加上刚才那个荒唐的梦境，她看到盛德安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别说现在程珍爱根本没有想过再嫁，就是再嫁也不能是盛德安啊。

    但不管怎样，程爱堂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把人轰出去了也挺不合适，但她又没办法跟弟弟说，只好无奈叹息。

    盛雪芽在看到盛德安被赶出来的时候就回来了，这样的热闹她不想错过，程爱堂刚才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怒气冲冲的舅舅，盛雪芽慢悠悠地说：“小舅，我也是姓盛的……”

    程爱堂一滞：“……”这个事他倒是忘记了。

    一屋子都被逗笑了，只有高地当了真。

    他一把拉过盛雪芽护在了身后，“程叔叔，你不能打芽芽，她是我妹妹了，我不会让你打她，实在不行，让她跟我一起姓高吧？”

    哈哈哈。

    一屋子人笑得更厉害了。

    高地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些大人，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办法挺好的，既然他们都没有反对，那就说明可以啊，他回头看着雪芽，认真道：“芽芽妹妹，你觉得行吧？”

    盛雪芽想给他一拳头。

    “才不行呢！”

    高地小脸一下子垮下来，“那……那我保护你，程叔叔要是打你，我就——”

    “你就怎么样啊？”程爱堂故意板着脸，一副真的要打人的样子。

    “我就喊我爸爸打你，我爸爸会打军体拳！就这样的，哈！”

    盛雪芽也忍不住笑了，她刚才只不过是故意逗逗小舅，想着缓和一下病房沉闷的气氛，谁知高地这个活宝可真是活跃过头了，这不，护士过来维持秩序了。

    尽管她们现在呆的是单间，但是这声音已经影响到隔壁了，尤其是刚才高地那一声“哈”。

    “7床，程珍爱家属，你们注意一下，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声喧哗！注意一下探视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

    高地被父亲弹了一个脑瓜崩，委屈巴拉地过来拉盛雪芽的手，“芽芽妹妹咱们还是出去玩吧，他们大人净欺负人。”

    盛雪芽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一个小笨瓜待着身边，倒是不缺笑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