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冬青果的世界。

    二月，田野里白雪茫茫。

    三月的风硬如上浆。

    直到四月微风荡漾。

    油菜花便在此时开放，如果去乡间，入目满是金色。

    正是周末，严爽便吵着要和母亲踏青赏菜花，方茹答应了，想让整天调皮捣蛋的儿子去偏僻的乡村忆苦思甜一下也好，便带着严爽上了开往清名镇的公交，一路上，儿子不停炸耳朵：“妈妈，为什么不开汽车？”“妈妈，你才买的车多漂亮啊，我同学都羡慕我！”“妈妈，你教我开一开好吧！？”

    “我可不想被警察抓起来！到时候，还要找严律师来保释！来，坐窗口吹吹风！”方茹说完闭目养神起来，严爽也只好闭上了嘴。

    13岁的男孩子，到底能憋多久呢！方茹数到19，果然，儿子又扭着屁股凑过来，“妈，我编了一首歌，我给你唱唱——

    没等方茹拒绝，严爽就唱起来：“菜花儿黄，菜花儿香，菜花儿引得蜂儿狂……”这一路不停的儿歌引得车上人一阵大笑，旁边人都笑着夸，这孩子真活泼！

    方茹苦笑着想，其实他们要表达的意思是：闹腾！

    儿子有多闹腾，只有当妈的最清楚。

    只要听到她专为班主任手机设的“好一朵茉莉花”铃声响起时，她就像只炸弹般弹射起来，颤颤巍巍地回答老师：嗯嗯嗯，好好好，回家一定教育。

    有的时候事情有点大，语气就变得更加低声下气：“胡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忙于管教孩子……是是是，再忙也要管好孩子……好好，回家，我俩再来调查，晚上八点前给您答复。”

    天沐小学四大天王毕业升学后，四小天王之首就是自己儿子。把个方茹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禁足了严爽一个月，除了上学，只能待家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周围同事朋友家的孩子都这么乖巧，乖乖上各种补习班，乖乖做作业，轮到自己儿子，不时地闹腾，学习成绩中不溜秋，想她当年可是从小到大都是学霸，老公也是勤学好学的优秀生。

    这基因给突变的哦！

    幸好一张脸长得还不错，方茹总算找到个可以自我安慰的地方了。

    严爽嘴巴开开合合说个不停，猛的车外传来一声脆脆的叫卖声，像是女娃子的声音，靠窗的人纷纷探出头去看。

    “卖蛋了卖蛋了，各种各样的蛋，鸡蛋鸭蛋鹅蛋鸽子蛋，快买了尝尝哟……”正是午饭时候，一车人听这十来岁小丫头的叫卖声，不由纷纷动心要买，司机吱的一踩刹车，稳准地停在花布衫小丫头身前。车上人纷纷下车，“小丫头，你这蛋这么多品种，哪儿批发的？”“喂，你这生蛋熟蛋？”

    更有人看这丫头年幼不由同情心泛滥：“丫头，你小小年纪就辍学在家，养家糊口哇！唉”，总之七嘴八舌，好不热闹，花布衫小丫头的两根小辫的粉丝带在风中轻扬，映着脸蛋儿更红了，方茹瞧了一眼，“咦”了一声，“这小丫头白白净净，长得不错！”严爽难得听美人方茹发称赞别人漂亮，不由的好奇地瞥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穿着白底淡花的布衫，扎着两根粉丝带，就是乡下女孩的打扮，女孩看到了严爽的脸，三两步走到车窗下方，仰起头叫唤：“小同学，我刚煮的蛋，纯绿色的，买几个尝尝吧！”

    大大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颊。这却又不像是乡下女孩了。

    她见严爽没什么反应，就去招呼别人来购买了，小姑娘很机灵，嘴巴又甜，生意越来越好，她张着小嘴，细声细气地边回答各位顾客的问题，边手忙脚乱地递上各式蛋，很快，蛋被抢购将罄。

    严爽回过神来，车门边人太多，就凶狠、敏捷无比地从车窗跳下，引得母亲惊叫声声“喂，你小心一点啊，臭小子，摔断腿，看我不把你扔这儿”，她带了儿子一下，缓冲了下降的势头，总算严爽平安落地。

    顾洛清，突见一人从天而降，跟强盗似的扣住她的蛋篮，她吓得蹬蹬地后退几步，只发出“你你你”的单音。

    严爽接过话“我买蛋，剩下的都给我啦”。

    洛清听得这个年纪相仿的男生这么说，定了定神，笑出了一个酒窝，用手一指，叫唤：“奶奶，快把剩下的蛋都拿过来，这有个小同学全买了。”

    严爽呆了：不会！这还有埋伏啊！万一拖一卡车咋办？他回头看母亲，发现方茹已经下了车，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小女孩呢！

    又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今天看样子是不虚此行了！

    背后老者应着“来了啊”，很快转出个半头白发的奶奶，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和气的奶奶，眉眼间气质与女孩有六七分相似，让人看了感觉舒服。

    奶奶把半篮子蛋递到他手上，严爽松了口气，有礼貌地接过，听奶奶念叨：“清清，我就知道咱家自己养的草蛋营养丰富又安全味美，果然好卖，这个小朋友吃了一定身体健康，头脑聪明，呵呵呵呵……看你年纪跟洛清相仿，每个便宜一毛钱卖你算了！”

    严爽赶紧谢谢奶奶，把篮子递给母亲，他掏光身上所有钱，只得20元，方茹取出100元给了老人，正想要再跟她们聊聊，汽车喇叭声催着乘客继续往下站。母子俩只好带着半篮子蛋上了车，眼角余光瞥见小女孩挥舞着要找的钱追着公交车跑了一会儿，直到车子拐角，终于看不见了！

    车上有不少人看到了，七嘴八舌地夸奖小女孩，“小小年纪，老老实实。”“自力更生，不简单呐！”“家里人怎么舍得呢？！”司机突然插嘴说，“以前是老的和儿子来卖一些土产，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丫头出来呢！不过他们家卖的东西都实惠哇！”

    方茹忍不住插嘴，“小孩子锻炼一下多好呢！”低声告诉儿子，“看到了吧，人家跟你差不多大，都已经出来挣钱了！”

    严爽不服气地顶母亲，“这个我也会，我朋友多，马上一人一篮子，一天能卖100篮子！”

    方茹用脚踢了下座位下的篮子，“你买的，回去一个一个吃掉！”严爽那个头，终于两个大了。

    母子俩乡村一日游，逛逛集市，听听乡音，看看村庄里的土狗打打架，踩踩车水的水车，夕阳西下，又乘着返程公交，严爽上车就累成了一条狗，歪在母亲肩膀上睡着了！

    经过早上买蛋的路口时，方茹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想：这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难道真的小小年纪辍学了！？看着不像啊！以后有空了经常过来买买她的蛋，带儿子来感化一下，倒也不错。

    思忖间，不知不觉暮色四合，原野上油菜花香弥漫在雾霭中，仿佛铺满整个天地，让人感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她伸出手去搂住儿子，仿佛搂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