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警局大门，已经是日暮时分。

    关希柯也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在做完笔录后向民警道了谢。

    她还记得，给她做笔录的那位女警曾这样问她——“您当时在现场，有发现被害人的手机吗？”

    当时她思考良久，回答道：“没有。”

    其实在去往闲月府的路上，她就已经给李宜佳打过几个电话，但均未打通。

    把这些事告诉警察时，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关希柯事无巨细地把自己想到的关于李宜佳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由衷地希望这些只言片语可以为警方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以告慰好友的在天之灵。

    从回忆里抽身，关希柯再次确定，自己没看见李宜佳的手机。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夕阳投射出最后的余晖。街道上的积水映着两侧的高楼大厦，行人和车辆在路口穿梭。街边路灯陆续亮起，黛色的夜空一点点蚕食着为数不多的晚霞。

    或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关希柯独自坐在路边长椅上，表情有些茫然。她觉得自己有许多事要做，却半点也提不起来劲头。甚至当顾伦提出一起吃晚饭的邀请时，她都没有拒绝——对方体贴地给了她调整心情的时间，自己去取车。

    轮胎划过柏油路面的声音响起，拉回了关希柯的思绪。熟悉的黑色轿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车头的银色欢庆女神立标格外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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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顾伦原本打算履行白天的承诺，把关希柯送回家——或者说，他开车回家，顺便捎上她。

    这两种说法都差不多，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邻居了。

    却没想到关希柯犹豫了半晌，道：“可以麻烦您……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彼时二人刚走出餐馆大门，一起前往停车场。听到这番请求，顾伦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去哪里？”

    关希柯也不打算瞒他：“宜佳住的地方。”

    “闲月府？那里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早就被警方封锁了。”顾伦快她半步带路，语气却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你那位同学该不会……平时不住那里？”

    关希柯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很好猜。”顾伦也不吝向她解释，“一般来说，家庭条件好的高中生都会在学校附近租房住。我看你那位同学家境就很不错，而且闲月府离霁城中学有点远，就算每天开车接送也不方便。”

    “……对，她平时主要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她父母租的房子，还请了个保姆专门给她做饭。”关希柯也懒得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就读的学校的，“有时候我也去那里午休。”

    顾伦会意道：“刚高考完，很多东西估计也来不及收拾。不过你可得快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查到那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关希柯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送我去那儿之后您就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就行。”

    两人正好走到车前站定，顾伦也不急着开锁，转身俯视她道：“我是和你一起去警局的，做笔录时他们把我这辆车也登记了……你觉得我可能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吗？”

    他这般态度，惹得关希柯心下不悦，昂起头道：“那就不劳烦您送我了，就此别过！”

    见小姑娘冲着自己炸毛，顾伦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等关希柯开口，他继续说道：“只是想告诉你，坏事要一起做才对。你为什么不等上车之后再告诉我呢？”

    堵在胸口的那股恶气像是被抽空一般消失不见，车灯闪了两下，顾伦如白天一般，先行一步替关希柯打开后车门，向她比了个“邀请”的手势，意味深长地道：“开门的方法我可教过你了——请吧？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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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两人回到昙庭时，顾伦直接把车停在关希柯家门口。她忐忑地谢过对方一天的奔波，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去了一趟警局，更不至于无缘无故地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里。

    末了还不忘把一直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还给对方。

    礼貌性地互相道别后，关希柯背着包快步走回家——包里都是她从李宜佳住的公寓里搜刮来的“战利品”，今晚她准备好好看看，这位相处三年的同桌都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不过折腾一天，她实在是心累。

    洗了个淋浴，换上背心和短裤，关希柯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头脑昏昏沉沉，隐约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她懒得去想。

    彻底失去意识前，关希柯想的最后一件事是，希望李宜佳给自己托个梦，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自己可以尽力帮忙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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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希柯女士……醒醒？听得清我说话吗？”

    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关希柯迷迷糊糊地睁眼——当她看清周围环境后，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瞳孔瞬间放大，表情也出现一丝崩裂。

    她刚才不是在自家床上睡觉吗？怎么突然就躺在地上了？这是哪里？！

    同她说话的是一位身穿职业套裙，目测二十出头年轻女性，容貌明艳，妆容得体。见她醒来，对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再次问道：“关希柯女士——是您本人，没错吧？”

    大脑还在宕机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本能地点点头。

    对方曼声道：“请跟我来，我陪您办理入职手续。”

    “……等一下，”关希柯没缓过神来，脱口而出：“我没投过什么简历之类的，我——”

    话音刚落，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不是收到了一封“聘书”吗？

    “看来您想起来了。”年轻女性盈盈笑道：“实不相瞒，我们研究所几乎不对外招聘，也很少主动提供‘联系方式’。您能找到我们，想必您的‘灵’非常强大。”

    “什么‘灵’？”关希柯自认受过多年唯物主义教育，此刻却有些三观碎裂：“我刚才好像睡了一觉……这是在我的梦里？”

    “看来是这样。”对方瞥了一眼关希柯的身体，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低下头，关希柯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背心和短裤，连鞋都没穿。

    她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别担心，”年轻女性体贴地宽慰她：“我们先去换衣服，稍后带您办理手续。”

    关希柯晕晕乎乎地应下，又想起一件事来：“给我发‘聘书’的也是你们？”

    “一般来说，招聘新人是我们对外联络部的工作内容之一。”年轻女性示意关希柯跟上她，两人并排走在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石板路上，边走边说：“不过这几年对外招聘工作几乎不开展了，再加上您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

    关希柯敏锐地注意到“情况特殊”这几个字眼，但她明智地没有发声询问。

    “……所以，我们为您设置了三个月的‘考察期’，之后是否转正，还要参考您的表现和导师的意见。”对方神态自若地说道，脚下步伐不紧不慢。

    “那如果我不想加入你们这个‘研究所’呢？”关希柯莫名有一种“被安排”的感觉，这让一贯无拘无束的她感到略微不爽。

    两人说话间，路也走到了尽头，两扇雕花大门出现在关希柯的视线里。不知为何，她在门前停住了脚步，带着些许怀疑的神色看着身边的人。

    对方泰然自若地回应道：“您会加入我们的……这是注定的命运。”

    说完这句话后，两扇门应声而开，一道刺眼的光芒自门后涌出，笼罩在她们身上。关希柯忍不住紧闭双眼，伸出小臂遮挡在额前——

    白光越来越盛，直到凝固成实体。

    最后变成一堵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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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希柯缓了许久，才分辨出这堵墙正是她房间的天花板。

    至于那道刺眼的白光……可不就是天花板上亮了一整晚的吸顶灯嘛！

    起身再次环视周围——熟悉的原色木床，床上的米白色四件套是她对比过许多家店铺后挑中的一款；几个抱枕也都是每晚陪她入睡的“床友”；深绿色绳绒窗帘与配套的蕾丝纱帘被粗心的主人忘记拉好，分别垂在窗户两侧。

    这是她住了十八年的卧室，一切与她睡前并无什么不同。

    长吁了一口气，关希柯摊回床上。

    她实在是受够了这些奇怪的梦，干脆趁这个暑假好好治一治吧。长此以往，她都要怀疑自己有心理问题了。

    夏天的夜晚，空气依旧燥热。关希柯才发现自己睡前不仅忘了关灯，忘了拉窗帘，更忘了开空调——这么说来，她其实是被热醒的也说不定。

    正准备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器，放在床边小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关希柯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差一分钟就要到零点了。

    大半夜的，会是谁给她打电话？

    铃声始终在响，关希柯翻身下床，拿起手机一看——

    刹那间，血色从她脸上褪尽，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如坠冰窟。

    “咚”的一声，手机滑落在地，铃声依旧不停，亮起的屏幕上孤零零地显出一个名字。

    ——李宜佳。

    此时挂钟上时针与分针重合，笔直地指向“12”的位置。

    已经是六月十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