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

    “也是。”他了然点头,“周大人怎么会在意什么别人的秽行劣迹,不牵扯到自己身上就行了。”

    “不,不是的,我倒是好奇,王爷和胡松满可是有什么恩怨?”

    “你没必要知道这么多。”他语气深沉平缓,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你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对吧?”

    “王爷的事情,于我而言怎么会是闲事?”

    她淡然反问,反倒叫慕容曜一时怔住。

    冷峻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像是嘲弄,“周大人平日也是这么和陛下说话的吗?难怪独得圣心,让陛下如此重视你。”

    平日一张冷脸,寡言少语,突然牙尖嘴利的样子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是一个武官。

    她倏尔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越界的话,其实本意只是想安抚他好让他放松戒心而已。想不到她自己居然也有言多必失的一天,一时抿着唇不语,眼帘微垂,像是在逃避眼前人的目光。

    须臾,她还是平抑心绪,叹息道:“那王爷要怎样才能放了我?”

    话语刚落,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要快。这是她没有底气的表现。

    下颌被一双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攫住,她被逼着抬头看着慕容曜,双目对视。她的眼睛和心底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深藏不漏的少年,只听他说道:“现在就能放了你。这点小事,对周大人来说很容易的不是吗?”

    “那解药— — ”

    似乎能捕捉到她的语气中的一丝祈求,这令慕容曜很满意,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晃了晃,里面药丸发出响动,慕容曜道:“很可惜,解药也许在西域制成,要送到还需五六日。这个石营蒲倒是可以暂时缓解毒性。五六日,应该正好也够周大人把案子结了吧?”

    下颌被摁住,她被迫张口,药丸被送入她口中,不容她抗拒。

    见她难以下咽,那双手的两指也探入她口中,指尖不经意间刮蹭着口腔,直抵石营蒲所在的位置,微微用力让药丸被吞没,一番动作下来令周重樱甚至有呕吐的冲动,恨不得咬他的手一口。

    她好像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得好像要跳出这具躯体。

    怎么会呢。在眼前的人看来,此时的她再乖巧不过。

    “那就这么说定了。”慕容曜俯下身,满意得看着她滑动的喉头,目光再移到她已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脸上,“周大人,六日后见。”

    日头正盛,光线透过纱窗,在地上打出斜逸的影子。屋内阳光所照之处都弥散着暖意,与剩余空间里冷意无声抗衡。

    影子的主人落座于那把书案后的紫檀木玫瑰椅,屋内也没有别人。明明有一摞的公文要处理,她的笔却好像停滞在手中,静寂之中,只有墨滴缓缓凝落纸上,晕染开来。

    周重樱回身,一张信笺被晕开的墨色毁到有几个字看不清了。她拿起信笺揉皱了,再扔到书篓里。

    她猛然站起来。既然无法专心处理公文,那就换件事做吧。

    她至今不知道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是哪里。在与慕容曜的谈话过后,她又陷入了昏迷。再次醒来便是回到了自己府内。

    对外只是声称偶感风寒,因此除了青爻以外,连她的弟弟妹妹都不知道她这两天在哪里。

    而那个马车夫,本来是周府一个管事夫人的陪房。周重樱召他问话时,他只记得那天从胡府回来,其余的也不记得了。向来也是那安魂香的作用。

    这个郡王爷为了见她,还真是大费周章。

    她现在还能不时能感到那隐隐作祟的麻痹感,令她拿笔都会拿不稳。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无碍的。就算不去查这种药,她心里也清楚这的确不是中原能制成的药。寻常毒药大多会让人腹痛上吐下泻而死,或者是呼吸困难最后窒息而亡,少数几种作用缓慢的,则大多是通过让人逐渐神智不清,最后失智而死。

    而她体内这一种,委实让她没有头绪。

    她定了定神。青爻走了进来,还未开口,反被周重樱质问道:“怎么什么公文都送到我这?不重要的送到镇抚司给他们看就好了,也不是什么要处理的事。”

    青爻一懵,赶紧先认错:“是属下的错。属下并未全部看过这批公文。”

    周重樱从书篓中捡回刚才揉皱的那张纸,递到青爻面前问:“这个,礼部和户部有罅隙这种事,以后可以不写给我看了。礼部天天要银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青爻赶紧顺着周重樱的话头接道:“是啊,礼部这两月来也就负责一场上巳宴和陛下的几套常服要从江南织造局制作,这些事项早就结了,也不知道又找户部要钱干什么。”说完她接过那张纸仔细看着,“修葺常……什么阁。这里字糊住了,礼部要钱修缮宫殿?”

    周重樱走到窗前的步子一顿。常青阁,是皇宫内的一处院落。一般是后妃住的。

    指尖和手臂上的酥麻感像是也在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回头眼神扫过青爻的一瞬间,青爻就立马会意,“属下这就去查。”

    “不急。”周重樱摆了摆手,“先跟我去昭狱吧。”

    *******

    昭狱内,胡宗福一身囚衣,看起来萎靡不振,靠着墙坐着。听见一阵脚步声的动静,前后数十个狱卒和锦衣卫簇拥着中间一个女人往他的牢房来。

    女人缓缓走到他的牢房前,隔着铁栅栏,笑道:“看开胡公子在昭狱没受亏待,这么看倒也没有瘦下来。”

    “我要回家。”胡宗福咬牙切齿道。

    “办案要紧,还得继续委屈一下胡公子。”

    “我要回家。”

    “这两天对你的审讯我都看了,的确是没有什么嫌疑。”周重樱安然道,“只是我还有一些疑惑,需要胡公子解惑。”

    主簿和主事都在旁边,已经有人搬来了桌子椅子,见周重樱不坐下来,他们就算要记录审讯也不敢坐下。

    “我都说了我没下毒!你们已经问了八百遍了!”胡宗福突然嘶吼出声,但是周遭的人就像石像一样矗立不动,只有周重樱探究的眼神在他脸上打转。

    听到“下毒”二字,她的手一颤,像是牵动了一缕敏感的情绪。

    不配合的犯人她见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对胡宗福不比对别人可以随意用刑,她仍是冷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躲回家?”

    “我……我,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万一是有人要害我呢?”

    “你爹都派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保护你,还怕有人害你?”她嗤笑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和云大人都谈了什么呢?”

    “没什么啊,他是我父亲的旧友,父亲让我和他交好不也很正常?你们以为呢?”胡宗福斜睨着周重樱,倒是一点不心虚的样子。

    “是吗?”她语气淡淡,“你可知死者身上有下毒的痕迹,而那毒正好就在他的酒杯中被验出来。云大人喝完酒后感到腹部不适,所以前去盥室,没想到就暴毙在盥室。仵作验出其腹部内里发黑,死前有腹绞痛之兆……”

    “不可能!”

    胡宗福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些在审讯前都没人和他说过。“我和他喝的是同一壶酒!”

    “还有,你府里小厮也招供了,说你俩在沐香楼见面的前几日,你让人打听云大人的行踪,包括是他所住的驿馆。驿馆的小二说昨日那里闹贼,但是贼没抓住。几个上房都被翻得一团乱。其中就包括云大人所住的上房… …不知道是谁在云大人死了以后也不放过,还要搜查他的物私。”

    愤怒和茫然交替出现在胡宗福脸上,周重樱每说一句话,他面色就涨红一分。

    “我没杀他,我没杀他!”

    他脑袋混乱,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只能重复着这一句。

    周重樱俯下身平视着他,温和的语气在他耳畔萦绕,犹如心魔缭绕:“所以云四昇和你们胡家有什么过节,你们竟然痛下杀手?就算不是你动的手,你父亲的嫌疑也跑不掉。”

    “我…我只是想拿到他手上盐商的籍册!我为什么要杀他!”他终于回过一点神来反驳,唾沫都快飞出来。“肯定是有人陷害!”

    云四昇是正好能帮到他们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他死。

    “那你要盐商的籍册干什么?”

    胡宗福不答,下唇颤抖着。

    “因为你们胡家借用你在兵部的职权,倒卖熙宁年的兵械给盐商,还是来路不明的盐商,他们甚至有可能是北穆里细作,而这些你们之前都没有留意过。而通过云四昇修改籍册就可以掩饰盐商的身份,到时候通敌的重罪变成中饱私囊的轻罪,是吗?”

    胡宗福无力得瘫坐在地上,“可是……可是……”

    “行了,就这样吧。”周重樱回头吩咐主簿。

    审讯到此结束。

    两日后,胡家被抄家,所有有官职的人都被革职为庶民,余下一些女眷被充入宫中和各宗亲府中为奴。

    “大人效率真高啊。”青爻在旁感慨。

    周重樱不语,要是和胡松满周旋,她恐怕还没这么容易拿到想要审讯结果。但是他儿子就太好操纵了。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胡松满忙着奉承先帝,阿谀取容之态令人厌烦,看先帝冷落太子,他也不大搭理太子。这次胡家倒台,陛下肯定是乐意看见的吧。”青爻絮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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