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祢

    云皎与云绮赶到瑞王府时,林太医刚从里面出来,见到两位郡主,他自然行礼,“见过两位郡主。”

    “县主呢?”云绮问道。

    林太医叹息着道:“回禀安平郡主,县主还在里面,只是瑞大王如今恐怕……”

    他到底不敢将那个字说出口,可是云绮与云皎已明白了,就这样二人默然候在廊下。

    云兰看着躺在榻上的瑞王,面色似乎好了一些,她知晓这是人弥留之际回光返照。

    “咳咳。”瑞王醒了过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云绮忙道:“阿耶。”只是话还未说完已泪睫于盈。

    “三娘,别哭了。”瑞王的声音透着久病之人的虚弱,说完短短一句话他又咳了一声方才续道:“阿娘终究不肯见我最后一面,罢了。”

    云绮有些手足无措,“圣人只是忙于政务,她心里也是记挂着阿耶的。”

    “不必宽慰我了,我想只有我死了她才会满意罢,毕竟在她眼里我可不是她的儿子,只是个对她有威胁的人罢了。”瑞王说着,面上是自嘲般的苦笑。

    云绮已被吓住了,一时说不出话,瑞王也不再纠结这件事,只是道:“三娘,若是我去后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我只盼你谨言慎行,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不要像阿耶一样。”

    瑞王一口气说完,已经是气若游丝,他只觉疲倦想要阖上眼,云绮仍是止不住流泪。

    云绮出去时,眼泪已拿帕子擦干了,见云绮与云皎,忙道:“你们怎么来了,我阿耶他已经……”说到最后声调哽咽。

    云皎只觉胸口堵的难受,“三姊,逝者已矣,还望三姊珍重。”云绮亦是道:“如今还要靠你操办丧事,若是有什么不便只管同我说。”

    云绮对二人怀着几分感激道:“多谢了,二娘、四娘你们已帮了我许多,我从前是个最没主意的,如今也该担起责任了。”

    云皎同云绮一路回去时,她心头依旧闷闷的,“阿姊,我不喜欢这样,看着三姊难受。”

    云绮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是。”她知道云皎就算平日再成熟,毕竟是小孩子,小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着也是有的。

    但云绮转念一想,或许让她早点知道也是好事,她心中也怜悯云兰可怜,可她不希望云皎如云兰那般。

    云兰性子软糯,因她从前被保护的太好,如她与云月,就算冷眼旁观也将人情冷暖瞧了大半。

    “我觉得很无力,又想如果我是三姊我该怎么办。”云皎说话时不同于往日那般,“其实我是她也没办法,无非就是刚强些将丧事办了,我好害怕啊,阿姊。”

    云皎似乎在发抖,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害怕,云绮安抚似的将她拥入怀中,“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四娘别怕。”

    云皎一双妙目落下几颗泪珠,“怎么可能不怕呢阿姊,我更怕哪天你和阿耶、阿娘都离我而去了。”

    “不会的,四娘。”云绮安抚她道。

    她拿出袖中的绢帕替云皎拭泪,“四娘从前就已将苦都受完了,往后再不会如此,只是阿姊终究不能看顾你一世,你且记住,往后靠谁也不如依靠自己。”

    云皎面上怔怔,片刻后又点了点头,“嗯,四娘以后只靠自己。”

    *

    夏日的雨说下就下,天边浓墨似的,明堂外间都是哗啦的雨声。

    上官锦在檐下将竹骨伞收好,伞面淅淅沥沥还在滴水,一旁的宫人忙接过去。

    她见圣人一贯是不用通报的,畅通无阻来到殿前,圣人正在案前御笔写下朱批,却听她道:“瑞王府传来消息,瑞大王薨逝了。”

    圣人手上动作一滞,片刻后起身,她此刻面对一扇龙纹屏风,负手而立。

    “让府上将丧事办得漂亮些。”圣人的语气有些淡漠。

    仿佛不是死了一个亲生儿子,而是一个对手,上官锦无端的想。

    “那县主那边?”上官锦请示道,她伺候圣人多年也不敢揣摩她心意。

    圣人看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龙纹,“多拨些赏赐好好安抚,等她孝期过了,朕会亲自替她赐婚。”

    “是。”上官锦应下,不再逗留当下立时出了明堂。

    见她出来,小宫人立时奉上一把新伞,“雨天路滑,还请学士慢走。”

    上官锦点了点头又接过伞,雨依旧如瀑般倾斜而下。

    她打着伞,心中有些茫然,等忙完圣人吩咐的事情,却不急着回府,只是对车夫道:“去控鹤府。”

    控鹤府此处虽是圣人特意所设,不隶属任何一部,却也是精心修建,负责办公的署衙一应俱全,门口牌匾上控鹤府三字更是圣人亲笔御赐。

    见上官锦来了,易清容好似半点不意外般,“上官学士,上次我所说之事考虑的如何?”

    上官家未曾抄家前与易家算是姻亲,抄家后只剩上官锦一人,倒也未曾断了交情。

    “易府监,我尚且有一事不明。”上官锦问道。

    “但说无妨。”易清容倒很从容,“某一定知无不言。”

    上官锦道:“府监如今深受圣人信重,风光无限,为何要如此行事?”

    易清容闻言倒笑了一声,不过他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如履薄冰呐。”

    一句话正戳中上官锦心事,耳边不由响起崔寄柔那时对她说的话,她似是想通了一般,微笑道:“是了,只是府监可不要小看圣人,有时候府监做的事,圣人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然,圣人何等英明,某行事也不过是为圣人分忧而已,上官学士,您说是罢?”易清容笑得轻佻。

    上官锦亦是笑了笑,“说的是,倒是我狭隘了。”

    说完便告了辞,易清容也不挽留,只是等到人走了,易清玄自屏风之后踱步而出。

    “阿兄,她什么意思?”易清玄问道,易清容与上官锦共同在圣人身边侍奉,是以他想要拉拢的第一个人也是上官锦。

    “还以为她有些动摇了,没想到还是未曾松口,不过不管她如何,行事还是得继续。”易清容淡淡道。

    圣人如今已到了暮年,易清容知晓日后继位的人事关他兄弟二人的生死,可李唐宗室厌恶他二人谄媚的不少,挑来挑去也就一个李鹤,从前虽有些嫌隙,可如今百般示好,总归有些用处。

    只是他不免想到李云临,李云临的性子无论他如何伏低做小恐怕也不会对他改观,想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过几日的秋祢好好准备。”易清容吩咐道,李云临如今在长安,倒是不好下手,不过徐徐图之便是。

    “是。”易清玄应道。

    *

    秋祢当日,洛阳的围场是一早就布置好的,宫人们已在围场放好了各种动物。

    云皎今日着一身红色胡服,头发绑成个马尾,脚下骑着一匹小马驹穿行林间。

    她手中还拿着一柄牛皮做弦的小弓箭,猎野兔绰绰有余,而窈娘与侍从们则骑马跟在云皎身后。

    她拉弓射向林间一只灰色的野兔,野兔中了箭立时便倒在地上,云皎便继续骑马往前,反正随行的仆从会替她收拾猎物。

    灰色野兔的皮毛宫中是用不上的,不过兔肉鲜美,云皎也提前命人做了铜锅子,打算晚上涮肉吃。

    云皎又在林间穿行一阵,又猎到了几只野兔,今日的晚饭有了着落,她也就不急着继续,将弓递给窈娘收好,自己慢慢悠悠骑着马驹往前。

    出了树林,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云皎却还未曾寻见云绮,她猜云绮应当是往围场更深处去了。

    谢四郎只一眼便看见了云皎,他今日骑了一匹枣红马一身褐色胡服,见到云皎策马走到他面前。

    “怎么不去打猎?”云皎随口问道,谢平见她那灼人眼的胡服,笑了笑方才道:“自然是要去的,我大兄还在前面呢。”

    云皎了然般点点头,刚想开口便看见不远处的小坡上似是有人在追赶着什么,等着越来越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头獐子,似是有些惊慌失措。

    马上的人射了一箭,却未曾射中那獐子,獐子往右边逃了。他也看见了见云皎与谢平二人,便牵着缰绳上前道:“原来是表妹与谢四郎。”

    谢平看见来人是李云翊,便下马行礼拱手道:“见过豫王世子。”

    云皎亦是回礼,“表哥怎么来这边了?”李云翊只有一个人,身后也没有跟着仆从。

    李云翊笑得颇为儒雅,“我为了追方才那只獐子,仆从们都落在后面了。”

    李云临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自己已折了王宣这个帮手,他知道王宣是自己迷了心窍,只是他始终怀疑,这件事背后还有推手。

    不过他倒没把云皎放在心上,毕竟她只是个九岁的小孩。

    二人说话间,李云临后面的仆从已赶了上来,于是他朝二人打了个招呼,“我接着打猎去了,若是猎着好的皮子便送给表妹。”

    “那就多谢表哥了。”云皎眼中蕴着笑意目送李云翊远去,只是等人走远了,那笑意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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