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

    王氏坐在正堂主位,居高临下看着谢知禾,眼里带着股轻蔑。

    可谢知禾却不卑不亢。

    这着实让王氏有些不爽,就像心头扎进了一根刺一样,王氏皱着眉头,她隐约感觉到现在的谢知禾跟之前那个唯唯诺诺小白花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我的眼睛好着呢,倒不劳你费心了。”

    王氏把茶放在一边,语气有些冷漠。

    “女儿也是为您着想。”谢知禾略微低了下头,做出一副谦卑样子,目光却停留在正堂的熏香炉上,香烟袅袅,散发若有若无的气味。

    王氏的头有些疼,“我身子好着呢,退下吧,以后不用来给我请安服侍了,我看见你这副样子就烦心。”

    这回府上也没其他人,王夫人倒是不屑于再装作一副贤母模样。

    “那禾儿便退下了。”谢知禾还是那一副端庄姿态,抬脚迈出门槛后,脑子里想的是那个香炉。

    听府上老人说湘夫人下场凄凉,成了个疯子,被关在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里,冬天里连个好的炭火都没有,冷得身上都长了许多冻疮,可是那个破落的院子里又怎么会熏着香。

    谢知禾知道,那香定然是有问题的,听说东南国有一种香无特别的味道,但闻久了就会人的精神问题出现状况。那么这次,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会慢慢讨回这一切。

    风吹过,吹得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谢知禾踏进那片被烧过的荒院子里,那里的门一推开,就呛了一股子灰尘。

    屋子里被烧过的痕迹依旧明显,已经看不到什么完整的物件了,就算有,想必也被处理掉了吧。小院里,结着的蜘蛛网在阳光下泛着光,这庭院,竟连棵树都没有,只一片小池塘,飘着落花落叶,是从外面落来的。

    房梁坍塌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可看的,谢知禾就坐在小池塘的一个小石头上,她在想,湘夫人,也就是她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她那时太小,根本记不得湘夫人的样貌,更可笑的是,她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府上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被接到府上的时候就是个哑巴了,大家只是听将军喊她湘儿,所以才叫她湘夫人,多可笑啊,这个女人在府上呆了这么久,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别人对她的形容也是一个疯子。

    更心寒的是,就连她的女儿,也曾以为她是一个疯子。

    这是谢知禾多年后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因为此前她一直都和其他人一样讨厌自己的生母,她曾怨恨过,为什么自己的生母会是一个疯子?为什么她要出生?为什么她注定得不到别人的爱,哪怕她再努力懂事?

    她轻轻拂过这里的一墙一瓦,那砖就好像被人拂过很多遍一样,很是光滑。

    等她再往前,却突然发现有一处地方刻着那么几个小字,好像是拿石子刻的,但不妨碍那字迹端庄娟秀,像是那人一笔一划认真刻下的,只见上面写着:唯愿吾儿,岁岁平安。

    谢知禾将额头贴在砖头,眼角湿润,那一刻,隔着时空,她好像感受到了母亲手掌的温度,原来,她也是被爱着的。

    多年前,有那么一个女子,失去亲人失去自由失去声音就这么孤寂地被关在这么一处狭小天地,那时候她的身边也就只有女儿了吧。

    那是她在这黑暗里唯一的慰藉了,而她也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爱都给了女儿,不然谢知禾怎么可能会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还不夭折?

    众人都说她是个疯子,可是在这场大火中,活下来的怎么不是自己而是还是个小孩子的谢知禾,她是个疯子又不是个傻子,难道不知道自己跑吗?

    谢知禾放下手指,靠着墙慢慢倒下,她紧紧抱着自己,就好像有娘亲抱着的那样。

    她也是有娘亲疼爱的啊。

    ***

    与此同时,王氏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问阿嬷道:“阿嬷,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啊,怎么都有白头发了?可我今年也才三十六啊。”

    “怎么会,夫人只是最近太过操劳,奴婢这就帮你拔掉。”阿嬷淡淡笑着,“奴婢再帮你梳发,给你盘一个好看的发髻。”

    “你知道吗?今天我在那小蹄子身上好像看见了那女人的身影,她们长得可真是太像了,我恨,我真的好恨。”说着王氏竟落下泪来,“我恨,凭什么,我才是他谢钧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妻子,可新婚之夜他居然把我晾在房中,居然去找那个女人,去找那个下贱的外室!哪怕后来那个女人哑了疯了,他还会去找她,把我冷落在这房中,你知道那一晚上,从天黑等到天亮多漫长吗?”

    “有那么几次,他终于来找我,可竟是因为那女人惹了他,他才来找我发泄,凭什么!他把我当什么?”说到这里,王氏恨恨抓着桌子,指甲划过,留下印记,就像当初她那刀划那女人的皮肤一样,镜子找出一个阴森恶魔般的面容,只见她脸色煞白,眼里满是恨意。

    “夫人莫要再想这些,那个女人早死很久了,至于那谢知禾,不过一个小丫头,犯不着您生这么大的气。”阿嬷粗糙的手拿着梳子轻缓拂过她的发,声音低缓,“无论当年怎么样,如今这谢府,您才是这唯一的女主人,再说,这么多年,老爷也没纳什么妾找什么外室,外面很多人还称赞夫人您呢,贤惠大度识大体。”

    “是吗?可是阿嬷,我这么多年来,好像并不开心。”听了这番话后王夫人的眼中又带着份伤心。

    “怎么会不开心呢?如今蓉儿也长大了,得公主青睐,没过几天就要进宫赴宴,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子妃呢。风儿呢,跟着他父亲历练,中秋就会和老爷回来,哦对了,还有沐儿,沐儿她活泼可爱,机灵聪明,最得大家喜爱了。”

    可王氏却只听到了自己儿子,对啊,她还有儿子啊。

    王氏欣慰笑了笑,“说起风儿啊,他最是孝顺,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还记得给我写信呢,说他在军营的经历,学了什么东西,见识了怎样的风光,这孩子啊,总报喜不报忧,在军营生活肯定苦啊,这次回来不知道瘦多少?”

    王氏擦了擦泪,“阿嬷,把风儿的信再递过来我看看。”

    阿嬷正要拿,王氏却起了身,“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将儿子写的信放在了最重视的地方,那地方还上了一把锁。

    她每天一遍又一遍看着,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谢知蓉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察觉到,“母亲,你又在看弟弟的来信了?”

    王氏这才抬起头,语气有些愠怒,“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敲个门?宫里嬷嬷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我敲了!”谢知蓉有些不服,但她看母亲这样一副表情心里很是不快,就这么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王氏的斥责,“这孩子,越发骄纵了。”

    谢知蓉却很委屈,她原本是想来找自己母亲说说话的,毕竟过几日就要进宫了,可母亲却也没怎么问她。

    “呵,我就知道,母亲眼里就只有弟弟,等我嫁得良缘成了皇子妃当了皇后,我要这家里的人都不得不抬头看我。”想到这里,谢知蓉高昂着脖子,看着月光,终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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