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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赢,真的是人生的全部吗

    拢了拢肩上的背包,提领起手中陈旧的行李箱,箱子上N市青少年宫的标志早已脱落大半,面料起了球,轮子也磨损的厉害,看来这个陪伴多年的“老伙伴”,也许到了该换的时候。踏出N市新建的动车站,我深吸一口气,山城的风裹挟着炙热的暑气,皮肤有些黏糊糊的触感,空气中还是那股淡淡的草涩味,到家了。

    不出意外,老爸的迷彩帕杰罗停在路边,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恰巧转过头来,见我走近,墨镜后的眼角纹里洋溢着笑意。一把接过行李箱和背包,塞进堆满了崭新渔具的零乱后备箱,像拎小鸡一样把我塞进副驾,轰一脚油门飞驰而去。慌忙系好安全带,车内的冷气凉得我一激灵,这个新车站,可真是太偏僻了。

    N市绰号“小重庆”,一条清澈的江水纵贯城市东西,沿岸的重峦山脉,几乎都密集建起了的房屋,几座跨江大桥横穿南北。一路过桥,盘山,在天擦黑的时分,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摇醒了。下车后,发现身处规模一个陌生小区,崭新且规模庞大,大多数窗口黑灯瞎火,入住率不高,我愣在原地挠头。

    “这是给老头老太换的新房子,刚搬过来没几天。你爷爷这几年腿脚不便,原来的楼梯房爬得很吃力,咱们这小地方,难得有这么一个配套好的新小区,为了游说老爷子卖掉带柴火间的老房子,我们可费了一番苦功夫。你妈早早就去买菜了,光河虾就买了两公斤,菜市场的陈姨一看这菜量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蹭蹭攀升至23楼,一出电梯,我忍不住在楼道里探头探脑,这是个一梯两户的格局,看来都是大户型,右手边的2302室大门微微敞开一条缝,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厨房里有滋啦作响的锅气,热油爆出浓郁的肉香,声响听着动作麻利,一定是我那厨神老妈在掌勺,哦,这牛肉大葱味儿,是奶奶包的山东大饺子没跑。

    拉开门,我朝大家“嘘”了一声,悄悄摸到坐在沙发上正认真观看《新闻联播》的爷爷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老爷子其实耳背的厉害,但嗅觉不减当年,一把捏住我的手腕,故意把我捏疼了,嗷嗷地求饶,然后笑嘻嘻地从茶几下掏出珍藏茅台,大拇指和食指一比划:“就知道是我的宝贝梨梨回来了,晚上陪爷爷整个小二两呗”。

    餐桌的这一侧,是奶奶,爷爷,我,另一侧,是我妈,我爸,小姑姑。是的,这个过不惑之年还未婚的老少女,我爸最小的妹妹,迄今还在心安理得地啃老,爷爷奶奶搬到哪,她如影随形跟到哪,多年来,也一直堂而皇之享受着我妈的照顾,她还有个神奇的身份,W山最大道观的观主,正牌道姑,隐形富婆。

    白灼野生河虾,酥炸黄金排,尖椒回锅肉,番茄炖牛腩,爆浆手工豆腐,酸辣空心菜杆,青笋玉米筒骨汤,牛肉大葱馅饺子,满满一大桌,勾得我肚里的馋虫直叫唤。当然,自幼我就深受家规洗礼,长辈未动筷,谁都不能先吃第一口,所以身体维持着毕恭毕敬,转头就眼巴巴求着主位上的爷爷开席。

    爷爷偷偷往我的杯里斟满了茅台,看我妈朝他点了点头,才开心地端起酒杯,清了清嗓子:“咱们成家的第一位大学生梨梨同志,在学校里可是吃了一年的苦,瘦得快跟她小姑书婉一般仙风道骨了,今晚这顿家宴,是霖苓辛苦准备的,饺子是我跟老太婆一起包的,成家家训,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准剩!来,我先走一个”!

    奶奶还是把我从小用到大的椭圆长盘摆在我面前,专门装饺子,一盘30只,正正好。刚往嘴里塞了两只饺子,老妈的咳嗽声就掐点响起,我举起左手示意稍等,立刻冲向客厅,从背包里掏出一叠证书奖状,冲回来塞进老妈怀里。趁我妈愣神的功夫,朝爷爷眨了眨眼,和爷爷碰了碰杯,就着辣口的白酒,把饺子送进了胃袋。

    对面的老妈放下筷子,认真翻阅起手里厚厚一叠“女儿的荣誉”。

    “哟,这才大一,英语四六级就都考过了?”

    “你忘了高考之后我在成都旅居的那两个月了?我可没在玩,大半时间都在新东方的四六级考试培训班里窝着呢。大二得考专业四级了,就先拿简单的四六级练练手,毕竟读的英语专业,证书多多益善。”

    “「S大校一等奖学金」、「学院一等奖学金」,都有奖金吗?你考的第几?”

    “学院第一,新生第一,都有奖金,校一等是3000元,院一等是1500元。”

    老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我樊霖苓的女儿,怎么能屈居第二,肯定都是要拿第一的。”

    其实两份奖学金,我都悄悄扣了一半下来,放进「阿梨小金库」里当零花钱了,嘿嘿。「S大主持人大赛冠军」、「全国大学生戏剧表演赛业余组冠军」,我妈无动于衷,直至翻到「全国大学生舞蹈比赛古典舞专业组第一名」,这张奖状让她陷入约15秒的沉思,接着端起酒杯默默小酌了一口。老妈大抵是在怀念自己文艺兵的青春时光吧。

    “这是个什么奖学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老妈举起最后一本证书摇了摇。

    “哦,这是S大基金会的特殊奖学金「海上学府」,经过几轮笔试面试,一年只录取两名大三以下学生,我是好奇跟着大二学姐一起报的名,当时听说遴选的条件特别苛刻,不抱什么希望就没跟你们说,没想到最后能选上。我拿到秋季学期名额,十月就出发,还有一个商学院学长拿到了明年的春季学期名额。所谓「海上学府」,就是乘坐豪华邮轮环太平洋四个月,游轮上会有全球TOP100大学的国际学者授课,同学们来自世界各地,学分计入S大的统筹,S大基金会承担超额的学费部分,不过,四个月的生活费要一万人民币,不知道家里能承担得了吗?”

    老爸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老妈,他是知道我妈对“留学”二字的禁忌的:“你这个「海上学府」,是不是相当于国际交流的性质,不算留学生,也不算交换生,就只是去邮轮上学习四个月,学籍学位都还归属S大,过年前就回来了,我们给你交的学费也按S大的标准来,只是生活费要涨到一万块?”

    我妈盯着我,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只能点头点成小鸡啄米,她叹了口气:“你是两千多新生里唯一被选中的是吧,还有一个名额给了大二的学长?相当于你拿到了新生里的第一名,就跟当时入学英语语言中心分级考试,你摘得红榜第一直接转系一样,都是拔尖的成绩了,我还有什么阻止你的理由呢,明天我就转一万到你的学生卡上。”

    随着老妈的表态,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饭桌上的气氛活络了起来。爷爷搂着我碰杯,奶奶忙着给我添菜,老爸看着我的奖状证书傻乐,估计明天上班吹牛逼的素材值已拉满,小姑一根根挑着面前的青菜,神游到不知哪儿去了,老妈面前堆满虾壳,她已经如往常一样,把两斤河虾都剥好,满满当当的虾肉,整盘推到我的面前来。

    饭后,我帮着奶奶洗碗,爷爷翘着脚摇着蒲扇,在客厅和喝得满面通红老爸下着象棋。神叨叨的小姑点起线香,在休息室盘腿打坐,袅袅烟雾飘出,带着梨汁的自然甜香,一呼一吸之间,调息养气,这应该是小姑手作的鹅梨帐中香,真奢侈啊。老妈还在一遍又一遍,反复翻阅我的“荣誉”,侧影里透出骄傲的神色。

    回到自家的旧房子已是晚上十点多,洗漱完毕在床上翻滚,我摸着浑圆的肚皮,感觉有些微的不适,偷摸去药柜里翻出了健胃消食片。作为远近闻名的大胃王,我几乎没有消化不良的困扰,别的妈妈追着孩子喂饭,我的妈妈求我少吃两口,由于食量惊人还总长不胖,高中时我妈还带我做了全身检查,最后确认我的新陈代谢速度是常人的三倍,属实是天赋异禀。

    拿了这么多的“第一”,才让老妈默许「海上学府」的国际交流,悬着的心在她点头同意的那一刻终于放下了。迄今我仍不明白,她为什么对“留学”二字风声鹤唳,总想把我牢牢捆在身边,要求我凡事都要“赢”,无论是读书、比赛,还是生活里的任何事,永远要得第一。赢,有那么重要吗?赢,真的是人生的全部吗?

    我不敢告诉她,为了拿下这个奖学金我付出了多少,才能从几千人名争者脱颖而出;也不敢告诉她,这一年我早出晚归熬夜刷题,甚至比高三还拼命,选修了极限的28个学分,只为了能提前毕业;更不敢告诉她,「海上学府」是我出国申请全额奖学金的最佳跳板,有了全额奖学金的底气,我就能经济独立,早日出国求学。

    18岁的我,只想早日飞出她的手掌心,脱离被掌控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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