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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句句不说爱,句句都是爱

    不知道是天生,还是从小爱吃鸡蛋,我的记忆力超乎常人,三岁之后经历的事,除了被封印的能力,其他的一切,我都能从庞大的记忆库里调取出栩栩如生的细枝末节,大到父母第一次爆发的激烈争吵,他们在厨房离摔碎的锅碗瓢盆样式,我被禁锢在客厅缩在红色仿皮小沙发里,小到幼儿园中班时与大班的同学抢滑滑梯,打架打赢了之后被老师惩罚,关在黑黢黢的柴火间里,找到电灯开关自己拆开麻袋嗑得满地花生壳。

    印象中,我妈一直是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虽然偶尔工作不顺利,或是我成绩下滑的时候,会心情不佳把我当做出气筒,但除了三岁跟我爸干架的那一次,我再也没有见她哭过。姥姥在我一岁的时候离世,妈妈说我并不害怕棺材里的姥姥,咯咯笑着伸手去摸姥姥漂亮的脸蛋,姥爷走的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我妈在葬礼上冷静地致辞,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舅舅说,姥姥走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

    当然,不排除,我妈不过是躲起来偷偷哭了,她只是不愿意让我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也许,妈妈希望在孩子的心里,成为披着斗篷的无所不能的超人。我闭上眼开始装睡,爸爸在意的面子,滑稽荒诞,妈妈在意的尊严,纯粹金贵,此时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守护妈妈的心,等眼泪带走她的委屈、煎熬、疲惫、焦虑,等她释放情绪后,擦干眼泪,转过身来,掩饰了短暂的脆弱,她还是那个坚强的妈妈。

    这一次,我是真的睡着了。昏迷的七天,我在「那个世界」里慌不择路,不停奔逃,精神紧绷,高度紧张,最终醒来的那一刻,心情如释重负,身体无法动弹,大脑异常疲累,坚持到现在,残存的精力燃烧殆尽,包扎好的插管伤口隐隐作痛,昏迷不代表休息,我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无暇思考其他,脑袋自动放空,我闭上眼,沉沉睡去。

    身体在沉睡,意识却格外敏锐,明明睡着,安月苼将我枯瘦的手拢在掌心时,潜意识里就知道是他来了,静静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我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定定地望向他。许久未见我心爱的男孩,情绪复杂,思念汹涌,强烈化疗之后,那些我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日子,我很好奇他的状态,有好好生活吗?会担心我,挂念我吗?会因为我的昏迷而寝食难安吗?

    安月苼生生瘦了一圈,头发长了很多也没去修剪,原本的精神刺猬头,长成了零乱的鸟窝,平时光洁齐整爱干净的他,竟然胡子拉碴,衣服卷边,如此的不修边幅,曾经的阳光运动型男杳无踪影。见我醒了,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我的手被他攥得生疼。见我吃痛,他才慌张松开手,把椅子床头又挪了挪,将脸贴在我的手心,来回摩挲,温热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流到我的手臂上。

    “小梨花,谢谢你醒过来,我,差点以为,要失去你了……”

    安月苼难言哽咽,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他擦了擦脸,再次用两只手握住我,脸色一肃:“小梨花,接到你妈妈电话,得知你重度昏迷,上了ICU设备,生命垂危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那么乐观,那么坚强,你是我的小太阳,生病之后,乌云遮蔽了你的光芒,可你还是笑着发光发热,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的太阳落山了,以后的世界会不会一片黑暗”。

    “你昏迷的这些天,我每天都给你妈妈发短信,询问你的消息,醒了吗?体征稳定吗?医生怎么说?整整七天,我辗转反侧,食难下咽,什么也不想做,天一黑,就到水库边吹风发呆,想你,祈祷你醒过来,我真的害怕了,害怕彻底失去你”。

    “小梨花,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我的瞳孔不受控地震动,苏醒之后毫无波澜的心湖,不由得泛起涟漪。不同于第一次鲁莽直球的告白,这一次,我从心爱之人的口中,真实地听到了「爱」,从他诚恳的眼神里,真切地感受到了「爱」。

    初见时,阳光穿透繁茂的枝丫,映照阳光朝气的脸庞;

    舞蹈时,追光灯紧随他的脚步,折射修长俊朗的身影;

    告白时,心中的烟花绚烂绽放,云朵变成七彩棉花糖;

    亲吻时,风也化作温柔的爱抚,他的眼摇曳一汪春水;

    陪护时,轻灵的月光穿透泥沼,点亮漫天的星河璀璨;

    说爱时,无所谓皮囊全副武装,眼中的爱意恣意弥漫。

    “月苼,谢谢你,我爱你。”

    层流床阻隔了相拥的可能性,但没关系,我们的心抱在一块儿了。“咚咚咚”,不合时宜的玻璃敲击声突兀地响起,扭头看去,一张帅气白净的脸贴在病房靠走廊一侧的窗户上,太用力鼻子都挤变形了,韦鹤祎这活宝激动地朝我挥手,动作幅度太大活脱脱像手舞足蹈的大猩猩,滑稽得不得了。安月苼没忍住笑出声来:“小梨花,你这好基友,天天缠着我问你的情况,一听说你醒了,拽着我翘课打车直奔医院来了。”

    安月苼跟韦鹤祎比划着示意,让他轮换着进来看看我。韦鹤祎兴奋地比ok,换上防护服的时候难掩好奇,手忙脚乱得简直像只初次下山见世面的大马猴,完成消毒后,他从门缝探进脑袋,朝安月苼拱手,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等安月苼松开我的手走到病房门口,他已经急不可耐,一个箭步就冲到我的身边来,朝我敬了个礼,又忍不住上下打量层流床,满脸的不可思议。

    待安月苼关上门,病房里只留我们两人,韦鹤祎玩世不恭的笑嘻嘻忽然就挂不住了,他眼睛一红,声音颤抖:“我的小姑奶奶哟,您可算是醒了,这次可真把我韦爷给吓惨了。我这个无神论者,都跑到学校旁边听说很灵的寺庙里,求神拜佛,祈求老天网开一面,不要带走我最好的朋友,我还求了个签,解签的时候,庙里的师傅问我缘由,然后只模棱两可地告诉我,为自己求,下下签,为别人求,上上签”。

    “我知道你妈肯定寸步不离守着你,不想也不敢打扰她,只能天天缠着安月苼,都快成他的跟屁虫了。看着他比我更紧张,为了你茶饭不思,憔悴得直接从校草落魄成班草了,我也不得不羡慕你们的爱情啊,双向奔赴,可遇不可求。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些屁话,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千万别当一回事,这阵子我几乎跟他形影不离,他生活素得跟个和尚似的,多少女的靠近他都是飞蛾扑火,他的心里真的只有你。”

    “对了,你让我帮忙查的那条陌生短信,已经有些眉目了,这个电话号码的确是从报刊亭,你的同乡学长那里买走的,虽然咱们现在买电话卡不需要实名制,但学长这人做事心细,每一张卖出去的卡,他都会把销售记录登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头,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有印象,但他有事赶回老家了,等他回学校,查一查记录,就能搞清楚是谁,给你发如此恶毒的信息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肯定是会好起来,再回学校的,垂涎安月苼的女孩从水库排到校门口,这个毒瘤隐患,交给韦爷帮你揪出来拔除了。小姑奶奶,看到你醒过来,还呼呼带喘,人也没傻,韦爷我就不多留了,多给你留点情情爱爱的小时光,好好享受嗷。内啥,你把银行卡给你妈,我妈往你卡上转了三万块医药费,杯水车薪,一点心意,你不要推辞,给你妈稍微能减轻一点压力的。”

    韦鹤祎嗖一下就跑出去了,好似一阵明朗的小旋风,快进快出,爽快利落,短短十几分钟,表达了对我的担忧和想念,描述了安月苼对我的焦灼和忠诚,传达了伤人短信的调查进度,送来了他妈妈转给我的慰问金,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活下来」的意义,有母亲不求回报的爱,有弟弟舍身相救的爱,有爱人热烈诚恳的爱,有朋友认真交心的爱,没有这些爱,我根本无法一次次绝处求生,「活下来」,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我还有很多的爱,要回报给爱我的人。

    安月苼再次进入病房,这个沉默是金的男孩,在医生规定的探视时间里,陪我说了很久的话,课堂上学到的新知识,宿舍里发生的趣事,舞团里大家的关心,食堂里新出的菜系,图书馆发掘的新作,连水库边遇到的流浪猫,也成了哄我开心的话题,也许是听闻接下来的转基因治疗,又会失去陪护和探视的机会,他想要牢牢抓住这短暂的一小时,把微小到寻常的日常,生动地讲给我听。

    韦鹤祎其实一直没走,他躲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我妈聊着天,时不时往病房里瞥一眼,似乎总在反复确认,层流床上躺着的我,还一切如常,还好好地活着。偷偷撇一眼,发现我妈的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不知道是因为早上与我爸的争执烦躁,还是在担忧我接下来更残酷的转基因治疗,抑或是,为了接下来依旧高昂得离谱的医药费在发愁。

    探视时间结束得很严苛,为了让我得到充分的休息,避免进一步的交叉感染,安月苼被护士客气地请出了病房。韦鹤祎贴在之前那扇玻璃窗上,做着各式各样的鬼脸逗我一笑,我妈则拉着安月苼,在走廊的拐角说了很久的话。我很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一定是关于我的,但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韦鹤祎等着安月苼一起回的学校,走之前两个人还特意朝我比了搞怪的爱心。

    黄护士长笑眯眯地进来:“沁梨,到每天例行消毒的时间啦,使用层流床对病房的无菌度要求很高的,待会天花板四个角上的紫外线灯管都会打开,你要整个人躲进棉被里头去,可能会有点闷,要坚持一个小时,千万不要让自己被汞灯放出的紫外线照到,辐射很大的”。

    “那我昏迷的时候,你们是怎么消毒的?”

    “消毒流程是不变的,你昏迷的时候,你妈妈几乎是24小时寸步不离守着,虽然你戴着氧气面罩,但樊姐不听劝,担心被子盖住你的脸导致窒息,坚持要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戴着双层口罩,顶着强辐射紫外线为你举着被子,每天都是整整一小时啊,每次我进来关灯,都看到你妈手抖得厉害,也不肯让你的脸被被子盖住一丁点。”

    “紫外线灯消毒的时候,辐射会损伤眼角膜,会释放出刺激的气味,还会导致皮肤红肿老化,你刚醒过来,还没注意到你妈妈的眼睛吧,那双琥珀一样漂亮的眼睛,因为结膜炎布满了红血丝,樊姐最近经常咳嗽,估计也是熬夜和辐射导致的,你妈那皮肤多白啊,嫩得跟牛奶似的,手背已经被紫外线烤得脱皮了,黑了三个色号。我们组负责你的护士都心疼坏了,天天拖你妈妈去护士站抹药。

    “沁梨啊,黄阿姨跟你讲,你妈妈是我在这里工作二十多年,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最伟大的妈妈,跟她是医生没有任何关系,她对你的爱已经超过身体发肤的遗传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妈妈,宁愿损伤自己的身体,顶着紫外线灯辐射也要陪在孩子身边的。”

    “你妈妈,有时候真的让我们觉得视死如归,如果可以换,她真的愿意掏心掏肺,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你能坚持到现在,第一要感谢你的妈妈,第二要感谢黎医生,第三要庆幸家里有点底子,血液病是富贵病,很多比你轻症的患者,都因为缺钱而中途放弃了治疗,只能回家等死。孩子,你真的福大命大,相信一定能治好的。”

    “嗯,我懂的。谢谢黄阿姨。”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黄护士长,此刻只是和蔼可亲的黄阿姨,亲切地推心置腹,说出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妈妈的牺牲和付出。没有黎天成救死扶伤的医德,我早已被其他医生视为死人;没有妈妈呕心沥血的照顾,我早已在死神的镰刀下被收割;没有弟弟血脉相连的一搏,我早已喝下孟婆汤渡过了奈何桥;没有安月苼炽热纯粹的爱意,我早已掐灭拼命活着的希望;没有与生俱来的家底积累,我早已因为钱袋空空丧命。

    原来我被这么多人好好爱着。爱我的人们,句句不说爱,却句句都是爱,被爱照护着的成沁梨,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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