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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熙和五年暮春,春华将逝,暑气渐起。

    黎州多山地,暖风暂时被群山阻隔,吹拂不至。

    翊县处于黎州南部,曾是有名的瓷器大县,每年烧制的瓷器除了销往全国各地,更有珍品上贡皇室。

    此时,斜阳向晚,在天际晕开浅金余晖,密林中时时可闻倦鸟归巢的啾鸣。

    马车于山间小路上平稳行驶,偶尔传来车轮压折枯枝的声响。

    车舆中坐着的是沈家二小姐沈慈心。

    她一身藕荷色直领对襟小袖,杏眼桃腮、容色动人,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甜白釉玉壶六方瓶,那手与瓷器一般白,几乎要与釉色融为一体。

    瓶中所盛泥土是从大垚山深林中的窑神庙求来,因着沈家窑炉一连数月未能烧制出一炉良器,哥嫂便让她进山参拜窑神,向窑神娘娘求一坡灵土。

    车帘被掀开,探出小丫鬟玉青梳着双挂髻的脑袋,“车夫大哥,还有多久能到镇上?”

    “还要一个时辰。”

    驾马的男子宽肩窄腰、身形颀长,下巴蓄有茂密胡髭,右边眉骨有一处断痕,似乎是天生的。

    他抬手挥鞭,“小姐请放心,天黑前定能把您送到家门口。”

    话音刚落,密林中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并非风声或是车舆拂过枝叶的响动,而是脚步声,且听起人数似乎不少。

    先是马儿受惊发出的嘶鸣,接着车舆猛然晃动。

    坐在车厢中的沈慈心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怀中的瓷瓶差点摔落,还好她抱得紧。

    “怎么回事?”她秀眉蹙起。

    “小姐,是、是山匪!”玉青小脸上满是恐慌,声音不由自主尖利了几分。

    从家中带出的两名护院已经跳下车辕,与山匪缠斗起来,但山匪来势汹汹,至少有十人以上。

    沈慈心撩起窗边布帘,快速扫视一番,随即稳住心神,冲车夫喝道,“快驾马离开此处!”

    车夫得令,扬鞭重重往马腿上一拍,马儿便嘶鸣着、撒腿朝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车舆左摇右晃,因要护着怀中瓷瓶,她只得用一只手勉力抓住舆中横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被晃晕过去的时候,车夫突然勒住缰绳,马儿亦抬起前腿,发出一声长嘶。

    沈慈心的头差点撞到横木上,玉青及时护住了她。

    “沈小姐,我们到了。”

    车舆外,男人嗓音低沉,似有笑意。

    马车跑得再快,此刻也到不了翊县。沈慈心心中一疑,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矮身掀开马车前帘,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孤岩矗立,寨门高耸。

    暮色中,两侧眺望用的哨楼中已经燃起火把,这是大垚山规模最大的山贼窝——黑风寨。

    寨门大开,车夫跳下马背,冲迎面走来的两名山匪笑道,“两位大哥,我已按约定将沈小姐带来了。”

    沈慈心脑中一阵眩晕,手几乎要扶不住。

    她想起去赁车时被告知与沈家相熟的车夫因病未能上工,车行便给她派了这个脸生的车夫。原来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怪不得回程路上,他主动提出要走这一条山路,说是可以抄近道,想来先前那十余名山匪也是预先就埋伏在那。

    山匪将钱袋丢给车夫,后者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拱手便要离去,却被那两人抓住了手腕。

    “大当家吩咐,让你在寨子里留上几日,等吃了喜酒再走。”

    言语上听来虽是邀请,但语气却有不容分说的强硬。

    车夫只得讪笑着答应了。

    玉青被捆住了手脚拖走时,朝着她哇哇大哭,满目惊惶,“小姐救我!”

    “你们无非是求财,无论要多少赎金,也须先放我的丫鬟回去通传。”沈慈心强作镇定。

    对方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当家费尽心思请您来并非是求财,而是求缘呐。”

    另一人也语调暧昧,“沈小姐这样玉似的美人,怕是多少赎金,大当家都舍不得再还回去。”

    沈慈心听了这话,想起先前两人口中所说的“喜酒”,心下不免一沉。

    “沈小姐,请吧。”

    两人对她出乎意料地礼貌,并未拖拽,但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无形中架住。

    沈慈心低下头,长睫轻颤,刚才在混乱中散开的几缕鬓发拂过侧脸,脖颈纤长白皙,整个人如同怀中紧抱的白釉瓷瓶那样精美易碎。

    此刻情形容不得她反抗,勉强止住身体的颤抖,她抬头镇定道,“带路吧。”

    *

    窗外夜色渐起,铜制烛台亮着微光,屋内陈设简洁却雅致,桌上放着几盘小菜、一碗清粥。沈慈心没有用餐的心思。

    屋外有两名山匪把守,她正思索着如何脱身,却听到外边传来毕恭毕敬的声音——

    “大当家。”

    饶是她向来比寻常女子冷静,此刻也不免有些慌了神,但扫视了一圈,屋内并无可作防身的物件。

    门被推开了,待看清来人模样后,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卫大哥?”

    她叫得迟疑,来人却欣喜若狂,上前一步,似乎想握住她的手,但见她眼中的惊惧便忍住了。

    “慈心,你竟还记得我?”

    无视对方眼中的欣喜,她小心翼翼地朝床榻另一侧移了半寸。

    “你真是卫大哥?可你不是三年前就被……”

    卫锋也是翊县人,其父曾是沈家的荣兴窑的老匠师,他也来帮过工,沈慈心便是在那时认识他的。

    当时卫锋身形矮壮、皮肤黝黑,因沉默寡言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看来老实巴交的青年,居然在光天化日下闯进同镇的赵家大院,持刀砍死了赵家的二儿子和上前阻止的赵夫人。

    很快,他被捕入狱,案情明朗,一番审查后即刻就判了斩刑。

    她虽没去行刑现场观看,但三年前已经行刑的死囚竟死而复活,还做了山贼头子,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放心,我不是鬼。”男人咧嘴一笑,眼中露出一抹柔情,“能再见到你,慈心,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见他这般模样,沈慈心心中愈发不安。

    她无意深究对方是如何于大牢中金蝉脱壳,又是如何坐上黑风寨大当家的位置,现在她只想带着窑神娘娘的灵土返回家中。

    “你能放我走吗?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你还活着。”

    对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桀桀”地笑了,“你知道三年前赵家母子为何要死吗?”

    他眼神阴冷,向床榻逼近。

    沈慈心心头一颤,攥着身下的床单向后退移,垂下眼睫摇头。

    本以为对方接下来会作出解答,不想他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听说你的一位远房表哥上京赶考,现下正暂住在你家院子里?”

    她吃了一惊。

    表哥俞兰舟不过前日才到翊县,为了避开这一季的汛期才在沈家暂住一段时日。黑风寨盘踞在深山之中,却能对她家的事了如指掌。

    见她不说话,像是被吓到了,卫锋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换了稍微温和的口气。

    “慈心,别怕。你哥嫂再也不能强迫你嫁人。我在黑风寨当家三年,积蓄不少,只要你跟了我,整个黑风寨上下、包括我,都任你差遣。”顿了顿,他又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复烧翊瓷,明日我就在寨里辟出一间屋子,往后我揉泥拉胚,你上釉烧窑,咱俩一起摸索。”

    他固然说中了她的心愿,但眼底的狂热让人胆战心惊。

    沈慈心抽出手腕,勉强笑道,“哥哥和嫂嫂并没有强迫我嫁人。卫大哥,你若是真喜欢我,就放了我,再向哥哥提亲……”

    “哼,你哥就算再怎么蠢笨,也不会答应把妹子嫁到山贼窝里。况且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卫锋冷笑一声,眼光在她脸颊上贪婪逡巡,“寨里的喜堂已经搭好,今日便是你我大喜之日。”

    他拍拍手,两名山匪走来,一人将大红嫁衣搁在她身旁的床榻上,另一人将一盘珠宝首饰放在柜子上。

    他随意拿起一直金簪,在她发髻间比划,笑问:“喜欢吗?”

    “等、等一下!”沈慈心侧身避开,“我今日才去了窑神庙请神,身负神降,不宜婚嫁。”

    男人目光一冷,“我不信这些牛鬼蛇神……”

    “大当家这话可就不对了。”门外,一个灰袍男子手提酒壶,大喇喇跨过门槛,脸上带笑,断眉略微挑起,“敬神但不信邪,方可保平安呐。”

    “你是谁?”卫锋语气不善。

    “大当家不认识我?唔……算起来,我应该是你与沈小姐的媒人。”

    “大当家,就是他跟咱们串通好把沈小姐拐来的。刘师爷的意思是,为避免走漏风声,将他暂时留在寨里。等你跟沈小姐好事成了,我们再……”

    手下凑到卫锋耳边低声回答,最后使了个“灭口”的眼色。

    “我以前也听老人说过,这请神不能办婚事。”另一人小声嘀咕着,“大当家,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沈小姐在寨子里又跑不了,咱们要不还是再问一问刘师爷吧。”

    沈慈心见了这害自己落入贼窝的罪魁祸首,却顾不得愤怒。

    她软声道,“卫大哥,我并非不愿嫁给你。只要过了这几日……”

    听了她说愿意嫁给自己,卫锋面色陡然和缓不少,点点头,“好,那我这就去找刘师爷再算算日子。”

    说罢,他又对两名手下呵道,“你们看好这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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