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总有下不完的雨，从大清早开始就断线似的，从天幕垂在飞檐上，再稀稀拉拉簇成一团，一齐滚回坑里，仗着云堆中裹着的惊雷浩浩荡荡，硬是滚出了一个氤氲人间。

    夹道的青砖朱瓦被浇的一尘不染。纸捻子燃的光点在混沌里连成一线起起伏伏，沿着墙根蜿蜒而来，将偌大的城池用星星点点的昏火勾勒成一个火圈。这个圈倒也是不完整的，西北方向被一座山隔开，豁出一道缺口。这座庙便是断山。

    通往断山的大路小道已经给踏黑了，还有人陆续赶到。三五成群的灯筒子汇聚在半山腰，硬是将这夜幕烫出一道疤来，醒目又可怖。无人踏至处在雨里更显得悄无声息，伸手不见五指的，没人能在今夜想到山的另一面还有个小小破破的土地庙。

    景钰扔掉手中扑朔的火折子，一头钻进了土地庙。

    门板半扇，被风抵的摇摇欲坠。景钰摘下身上的包袱，收拾出两件衣物，护住风雨欲来处。另打折子点起祀台上的灯油，昏昏暗暗的小火苗撑出一片带着土色的褐黄，景钰看到了土地庙里的稻草，除去底部洇湿的，容一人过夜绰绰有余。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景钰从供品台前扯了裹油饼的旧布，塞了稻草做了个勉强的枕引。风声此时大了起来，吹翻了掩门的衣服，席卷着水珠唿一声灭了灯珠。景钰抬眼望一眼风雨来处，面上却是平静的不像话。葱管似的腕子从向上挽了几寸的袖口探出，她拾起火折子，想要再点起马灯。

    破门扇儿倏尔全开，风声似驰马，景钰用袖掩面，一手攀住供台的一角，这才没应声倒下。

    狂欢似得，一涌便涌了个痛快。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身上袍子尽数湿透，景钰才终于放下掩面的手。那半扇门板终于得了自由，轻轻摇晃起来，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响。庙外一片漆黑，偶尔几片枯叶卷着旋儿晃进来，景钰摘下正好盖在她脸上的一片，拆下枕引上的麻袋又朝门去。

    外头的雨景方才泄完那一阵，此刻平静下来。景钰恰时听见了腹中饥饿，俊俏眉眼终于不甘的弯了下去。本就清减许多的钗子尽数被不久前的风吹去，景钰的发垂在腰际，柔夷攀在门扇上时月光正巧洒下几分。于是她听见身后突然发出的动静回头看时，自然生出三分凄美的鬼魅感。

    雨后，断山，破庙，草床上，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