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断山西北有密林,传言密林起异术。曾有道士下山探访密林隐士,皆不知所踪。多年之后,道观后人再探隐士居所,发现一本记载着多种异术的经本。此本经久离年,现已残缺不可辨认。后人拾火焚烧残本,其中一条居然在熊熊烈火中重生。经人辨认,其上记得竟是长生不老的秘术。

    无魂之躯入他人之魂,可谓借尸还魂。魂不入已死之人之体,只附着昏睡不醒之身。一旦被鬼上身,体主原先的魂魄会被孤魂吞噬,以此为孤魂续命,长生不老。只是身体易主,远先昏迷者意志只会渐渐剥离,再难回天。

    “身体易主,再难回天”。兰贺曾阅灵异怪谈,对最后这八个字印象极深刻。眼下直接断言玥王是被鬼迷了心窍,实在不合他刑部侍郎的旧身份,但是自刑部回京之后,坊间传言四起,定是有没捂住嘴的传漏了玥王的疯病。一触即发的,现今四九城里满是暗指玥王这次凶多吉少的流言。

    毕竟玥王是皇城里最被惯坏的一个。仗着娘舅家的势力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安然无事,终于被皇上抓住了马脚,直接削了皇籍发配来了齐州喂猪。应是也惹恼了太后,将为玥王求情的若干大臣拒之门外,就连玥王病了的消息传进凤銮里,都装作没听见,反之轻轻一笑,眉头却锁的厉害。于是身边人,再无一个敢提起玥王,就连平日玥王来拜见时爱把玩的,尽数都收了起来,不教太后瞧了生厌。

    亲祖母都不管了,谁还敢管小王爷呢?齐州清净,依山傍水,最是个养疯病的好地方。希望小王爷能早日彻悟,脱离苦海。

    内务府总管话传的隐秘,宫中这些领官晌的,仿佛得了无声的指令。手上事务若是与齐州相关,一概莫议莫管。齐州的卷宗只要不是十分要紧的,皆被堆置在一边,紧挨着的那些弹劾本子。

    因此兰大人这副远赴齐州“体察民情”的钦差大臣壳子,套的十分不得人心。

    “兰大人?”

    回过神来,白芷还是那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兰贺来了,她反倒可以将心事托付几分,因此神情更显自若。她手心里的暖玉塞到兰贺的手中,轻声道

    “殿下多眠,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但听闻京中旧友来探望,倒是一早就醒了,正在暖阁里等着您呢。”

    钦差来齐州,州府内自是不敢懈怠。既然白芷一开始也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就说明玥王也不清楚。

    不知道也好,若是知道来人是他,不知她会不会再收拾包袱,再演一出离府出走。

    兰贺心下这样想,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他拱手,随人引着入了内阁。房间不大,一切都如凤懿上拟的那般,与寻常人家无二。玥王随行官里难免有几个早先跟着玥王混迹雅处的,别具心机的放了几枝异色香雪兰在暖阁内。

    兰遇水则放,香气鼎盛。香雪兰更甚其他品种,虽是瓶盏普通,香气外形却仍旧不输上等清供,衬得养病人的居室都毫不死气沉沉。香雪兰从明堂一直摆到儒榻,木案上隐隐的檀香掩在兰香下,兰贺舟车劳顿的疲倦得了三分舒卷。

    立着的一扇屏风,横隔开静雅的居室,褐色布面上纹绣着二十四桥明月夜,大簇的红药花开遍了屏风。这样的摆件,一定是她选的。兰贺这样想想。

    兰大人入了居室,白芷自他身后跟进来,清了清嗓子。屏风后伺候着的随婢便洁手绕过屏风,款款出来。她眼角红着,还有些泪痕,看见了来人是兰贺,也颇守规矩的行了个宫家礼。

    兰贺顺着她离开的身影,正好与一直守在后面的白芷对视。白芷点点头,兰贺上前一步。明堂净室,居室一角还摆着博山香炉。兰贺离她愈近,炉上雾气便进一步蒸着他的肌肤,滑过他的鼻喉。兰贺张了张嘴,视线落在屏风上那淡淡晕开的影子上。

    屏风后头的人端坐着,头发挽成同心髻,只留两绺自耳边滑至肩膀,端庄又紧致。听见他靠近屏风的动静,她眉心的珍珠抖了抖,几不可查的,急促又小心的喘了两口气。

    兰贺站在了屏风最近处,他已能仔细辨明屏风后女子端坐的身姿。若是无屏风隔断,他只需一低头,便能望见她那双灵动的杏眼。就好像之前在书院,诗书或是世间再多无解,他一低头,她便懂了。

    是该称呼她为殿下,还是小姐。兰贺深耕刑部多年,打交道最多的全是礼部的人,此刻却如出入宫城一般,片刻间失了方寸。

    倒是意料之外的,屏风后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声甚微,却引得兰贺再次抬眼,屏风间隙略宽,兰贺这才发现,那双他期待已久的眸子,不知自何时起,便落在了他身上。

    与他的眼神对在一起,她却无避让之意。兰贺能感受到她在描摹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要将他看穿一般。

    “你来了。”

    景钰轻轻启口,声音还是他记忆里一般。

    兰贺微俯了身子,却觉一只手自屏风后头伸出来。羊脂玉似得,淡淡的红隐在皮肤之下,兰贺也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白芷与随行使官对视一眼,了然的退出了暖阁。因此,并未料到屏风后头接下来发生的事。

    景钰与他不计前嫌,瞧惯了她的冷脸的兰贺反倒心里有股子酸劲儿。景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兰贺挣了挣

    “殿下,臣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您玩耍了。”

    景钰闻声,却更加用了力气,垂眸间,指腹已贴上他的脸颊

    “你喊我什么?”

    “殿下。”

    兰贺低眉顺目,不再挣扎,却觉勾缠着他的手渐渐松开。兰贺望向她,却已是一脸的漠然。

    “就连你也认不得我了。”

    兰贺没有说话,仍看着她,景钰也站起身,平静与他对视

    “还是说,你不是他。”

    “殿下说的是谁。”

    “听人说京城有人知道我醒了,连夜赶来寻我,本以为是我那登科夫郎,没想到只是有一个关心这幅壳子的人。”

    “景钰”顿了顿,收回稍许落寞。她转过身,背影遮住窗外涌进的阳光。

    “你是从京城来的,那你可识得我家柳郎?他如今应同你一样,鹤纹红袍,官至三品。或许比你这般还要光鲜些,他是新科状元,我虽是未亲眼见过,我请教过判官,柳郎命簿里有官运,是文曲星转世,如今的样子一定很气派。”

    “姓柳的官员是有,但近年登科的,无一柳姓。”

    兰贺顿声回答,眼睛含笑。又压低了声音

    “别闹了,殿下。兰某已向太后请示,只需抄满四十九遍心经,便许你回宫。”

    景钰回过头,半张脸隐在暗处,偏偏一双眼睛狭眤

    “那他就不是近年的试子。我做孤魂已久,早忘了今夕是何年。我与他皆是光启三年生人,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光启年间...距今已近百年。”

    兰贺终于收敛笑意。他望见那人面颊上有滴泪滑过,曾几何时,见她哭过。兰贺想放低声音,再柔声哄她,景钰却又收拾了面色,恢复如初

    “我在奈何桥下等了那么久,我找了他那么久。却从等到他上桥。没喝孟婆汤的人才不能上桥,柳郎与我情根深重,他一定还在人间等我,一定没喝孟婆汤。我这次,一定会寻到他的。”

    世人都说玥王疯了,兰贺不以为真,此刻却是头痛的要命。他本以为玥王所求,只是为了个回京的念想,没想到会扯上什么柳郎孟婆汤。

    景钰自顾自言着,站久了还未痊愈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她拉住上前扶她的兰贺的衣袂,吩咐

    “我累了,还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兰贺未松开扶住她的手,却被景钰朝屏风后头送了去。兰贺叹口气,无奈的去寻白芷。门开时,又听身后传来个动静

    “大人留步。”

    景钰穿着一身藕色绸裙,无屏风遮掩,这下才瞧出来这一身究竟有多么衬她。

    “你是京城官员,一定读过很多书。你肯定知道我现今,不是你认识得那个人了。我这番一定是要找到郎君的,尘缘未尽,否则不会离开她的身体。还请大人一定帮我。”

    兰贺颔首,景钰道谢,明眸定在他的脸上

    “大人,我还想问问,你与我,又是什么关系。”

    景钰补充着

    “我这些天也听说了她的事,不受宠的京城贵胄,怎会有您这样的好友紧紧相随。”

    “我是景钰的...”

    仇人,对手,谋事上的绊脚石,一个对她永远有罪的人...

    兰贺头疼欲裂,想不出一个能说出口的称呼。他看见景钰正用那双明晃晃的眼睛望着他,那双眼里竟然无半点过去折磨他的恨意。兰贺的心突然沉了下来,他看见了景钰脸上挂起的笑容,于是,他也微笑

    “我是殿下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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