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的大灯换成小灯，车速降下来，缓缓停在一栋低矮的公寓面前。楼下路灯昏暗，连个保卫人员都没有。谭宗明皱皱眉，看来这种地方她也最好别住了，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太危险！心中已经打定要给黎婷换房子的事情，谭宗明倒没有立马开口，今晚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肯定吓坏了！

    公寓一共只有七层，黎婷住在六楼，没有电梯，两个人在昏暗的楼道里摸黑上楼，走了好久才至六楼。黎婷从包里拿出钥匙摸索着开门，几次都没插进钥匙孔里。突然，谭宗明点亮手机屏幕凑了过来，她才看清位置顺利地打开了门。

    摁亮客厅的灯，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依旧是一排陈旧的三人沙发，一方小小的木质茶几，墙壁上挂着一个不大的液晶电视。黎婷绕过他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留他站在局促的客厅里，四处打量。电视下的柜子上摆满了绿植和一些手工小物件，靠近窗子的一角有个双开门大书架，里面的木架上都整整齐齐地陈列着书籍。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白漆有些已经翘起脱落，甚至还有几处漏水的污渍。谭宗明脸色阴郁，嘴唇抿紧，这里除了收拾得干净整洁，简直到了破落的地步！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看到黎婷穿了一身素色的运动装，原来她是换衣服去了。这时，她已将头发挽起个马尾，看上去就是一副清纯可爱的学生打扮。

    “谭总，喝水吗？我给您倒杯水。”

    “好。”谭宗明手叉腰环视了一下四周，在沙发上坐定。等到黎婷去了厨房回来时只拿了一支小小的矿泉水，她略显窘迫，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家里没有热水，矿泉水不介意吧？”

    谭宗明看着她，不说话，眼神炽热。

    黎婷低垂着眼，说：“我去把衣服拿给你。”

    在她转身时，谭宗明开口：“我救了你，你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他的声音透着无奈，若是他再不开口，恐怕就要被她赶出去了。

    黎婷顿了一下，将目光转移到别处，僵硬说道：“谢谢你，谭总。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毫无感情色彩的道谢，谭宗明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她就非得这样跟他划清界限？明明是她先走进了他的生活，在他慢慢了解了这个桀骜不屈却异常柔弱的女孩后，她却决绝地抽身离去。面对她的转变，他多少显得慌乱和狼狈，即使在商场上也没有几次能让他有这种感受。

    “谭总，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对方下起了逐客令。

    谭宗明心中的不悦又上升到新的高度，他竭力隐忍，缓缓开腔：“我以为这么久没见，你应该会想我多呆一会，可是即使我救了你，你还是那么地不近人情。”

    呵，他是在埋怨她绝情吗？是啊，她就是绝情！不然她会陷入泥沼无法自拔，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来救她？黎婷心里主意打定，沉声道：“谭总，我知道今晚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我肯定凶多吉少。但是，我除了跟您说声感谢，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了。钱？您有的是钱，其他的，我也没有。”

    她倒是不遮掩，的确，他谭宗明在上海是呼风唤雨的传奇人物，要什么得不到？不，有一样他还没得到，譬如说面前的这个女人。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稀奇的事，敛起嘴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嗓音蛊惑地说：“谁说你一无所有？”

    黎婷惊奇地抬起头看着沙发上眼底含笑的男人，眼眸里尽是不解。

    很好，谭宗明要的就是她的懵懂。她越是这样，他越想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从沙发站起，走近她，执起她的手，触感柔软却冰凉，开口道：“譬如说，你的心。”

    黎婷只觉晴天炸雷，炸的她惴惴不安。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能感受到谭宗明对她若有似无的兴趣，但现在，他是赤裸裸地在宣称，他想要征服她，侵略她的心。黎婷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低下头说道：“谭总，您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谭宗明急急辩白，“婷婷，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有。”一句坚决的否认。黎婷再不敢走近他，好不容易有了逃离的机会，现在她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她的决绝让谭宗明感到不悦，于是他欺身向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逼她正视自己：“婷婷，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可是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明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我谭宗明是哪里配不上你吗？”

    哪里是配不上？分明就是因为你太优秀，而我不过是只落难的丑小鸭，是我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勇气去承受那样的压力！黎婷心里苦楚不已，然而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说出口？她在他面前的自尊已经所剩无几了，她不想输得一败涂地。

    黎婷将脸偏向一边，不再看他。谭宗明被她的无动于衷彻底激怒，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心可以这么硬！于是双手猛地一用力，将她紧紧揽进怀里，将脸贴近她的脖颈，低低诉说：“婷婷，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年龄，身世，生活环境，这些都会阻碍我们在一起。但是，我真的喜欢你，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错过一次了，绝不会再错过第二次！”谭宗明索性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他的女孩不想主动，那么就由他来挑明这一切吧！

    他的情话是那么动听，深情款款，令她无法忽视。黎婷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起来，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只知道，她眷恋这个男人的怀抱，一刻也不想离开。

    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享受着难得的甜蜜。黎婷知道，作出这样的决定谭宗明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他不是普通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都要权衡利弊轻重，而如今他对她的主动应该是对她最大的赞美吧！

    感受到黎婷的回应，谭宗明心里是欣喜的，他就知道她不可能对他完全没感情！怀里的人儿轻轻将他推开，仰起头直视他的目光，无奈道：“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们的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但是从这一刻起，我们已经错了，你要和我一起错下去吗？”

    “爱上你并不是一件错事。”谭宗明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你不后悔？”

    “婷婷，你知道‘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这句话的典故吧？”谭宗明搂着她，眷恋地嗅着她身上的馨香，不染杂质，清纯动人。

    “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可是……”黎婷停了下来，谭宗明略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不是杜丽娘，我没有她那么坚强和执着。如果有一天我坚持不下去了，你能放我走吗？”

    谭宗明迟疑了，没想到他的鼓励却换来她的不自信，她就对他那么没有信心吗？无奈她满面愁容，谭宗明只好退步：“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放你走。”

    黎婷苦涩一笑，眼角的泪珠滑落下来，顺延至下颌，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谭宗明伸手温柔拂去她的泪水，盯着她蒙上水汽的眼眸，慢慢地吻上了她娇艳柔软的唇。他不解为何素来坚强执拗的黎婷在爱情面前竟会如此软弱和犹疑，也许正是因为这是她的第一份爱情，她不得不慎重，又也许是因为在这份爱情里他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