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十三年。

    春。

    战乱历时五年，北疆，南蛮，中原谈和。

    天下一而归三，各立为王。

    然。

    妖魔鬼怪频出，苦不堪言，乱不止，民不聊生。

    为平定尘世，稷下责令各代弟子，凡其所在家族，皆需派出代表，斩妖除魔，称“人间行走”。

    飞鱼道。

    说是道，其实是座荒山。

    凡人独行，百死无一生。纵使有些拳脚，也不敢贸然进山。

    这座山连绵不绝，绝壁陡峭，生生隔断了中原跟南蛮。因此成了一座浑然天成的关隘，无论对哪方而言，都是易守难攻的要塞。

    “你能不能快点，说好去南蛮找云斐她们的。”谢如瑛撇撇嘴，恨不得把蹲在树上的李凌君踹下来。

    “别急啊，你这约好的时间还早着呢。”李凌君依旧不急不慢道。

    谢如瑛一眼望过去，不知道李凌君在捣鼓什么东西。

    “过了这飞鱼道，就要到了。”

    忽地，谢如瑛抛出手中的剑，剑刃出鞘带出一阵风，垂直插入几里地外的杨柳树。

    树旁，一个老者惊慌失措地坐在地上，被吓得不轻，嘴里止不住嘟囔：

    “道长饶命！我是好妖，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妖分三等，天地滋养自化修炼成形，为灵；受香火供奉修炼成形，庇佑一方生灵，为精；作法杀人，吸□□魄修炼，为怪。”

    话落，李凌君从树上一跃而下，头上还插上几根柳枝，不像个道士，反而像村子里带

    着群童嬉戏的孩子王。

    李凌君抖抖道袍上沾染的柳絮，问道：“你个老牛修炼成精，既不是天生地养，又无可能受香火供奉，如何修炼?”

    老者现了原型，果真是一头老黄牛。

    这牛体长两米，头又大又宽，嘴巴长而宽，扇形耳朵，顶着两只犄角，看起来敦厚又老实。然而仔细瞧上去，周身不仅没有戾气，反倒萦绕一层淡淡的金光。

    只是光芒实在太淡了。

    谢如瑛脚尖在地上使劲一点，身子飞跃而起，随即唤了声“下野”，只见直直刺入树上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回到主人手上。

    “道长明察秋毫，我确实本无可能修炼成形，但是天道眷我，给我一线生机。”

    黄牛妖看二人不会伤他，慢慢恢复镇定，口吐人言，接着解释：“百年前我无意走入此山，救了个孩童，这孩童离开之时认为我是山中之灵。后来他考取功名，为我建了一座香火庙，立我为山神。他在凡间名誉很好，百姓也常常来烧香祈福，因此不到二十年我便修成人形。”

    谢如瑛上前一步，剑还未归鞘，冷锋一悬，指着黄牛妖。

    “既然如此，你的修为和香火气不应该这样弱。”

    黄牛妖咯咯笑了两声，浑圆的眼睛透出一股苍凉：“战乱不休，民不聊生，还有谁为我供奉香火呢？”

    若无信奉，法力会越来越弱，修为也会只退不进。

    思索至此，谢如瑛将剑归鞘。

    李凌君挠了挠头，笑嘻嘻道：“要不你还是先变回人形再说吧。”

    黄牛妖应了一声，浓雾四起。

    待到他走出人身，李凌君才笑着斜睨他一眼：“你有何所求？”

    谢如瑛没吭声，既然是来济世，眼前牛妖没有做过坏事，自然也算万物生灵的一员。

    黄牛妖诧异，打量着李凌君和谢如瑛，脸上露出疑惑，却又恭恭敬敬：“没有所求。”

    谢如瑛眉毛一挑，轻声问道：“不为自己求上一求？受供奉的祠庙已毁，信徒四散，若不想些办法，不出十年你便再无灵智，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我能修行，见识过广袤世间，已经是苍天恩赐。再多，只怕是贪心不足。”

    听见此话，谢如瑛也不强求。

    各人有各命，都是自己选的。

    未等李凌君喊上自己离开，她就瞧见黄牛妖脸上浮现挣扎之色，半晌咬牙道：“我并非特意出现这里，但既然遇到，能不能请两位道长，跟我走上一趟。”

    听到这话，李凌君心中奇怪，但耐心询问：“既无所求，又为何让我们陪你走一趟？”

    “往前走不到百里便有一座村庄，是我的安身之处。里面百余人，前几日莫名得了疫病，我救治无果，才离去出现在此寻找办法。”

    黄牛妖哀求：“二位道长神通广大，请救救他们。”

    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他下山前叔伯前叮后嘱，如今天下不可轻信他人。

    谢如瑛问道：“你有名字吗？”

    如果黄牛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很敬佩牛妖，他的道心比大多数人都强得多，只可惜他是妖非人，无法用人的方法修炼。

    妖与人不同，人能修炼者已为少数，妖的修炼更为苛刻。

    人修道心，提升境界，便可借用天地之力。

    修为分为：通灵、结丹、入道、两仪、十方，五大境界。

    通灵之后能借用灵气，五行之力施法。结丹后可以将灵气纳入存于体内，延长寿命百年。入道即悟道，能够借用大道之力。两仪境界则是通晓阴阳，能穿梭人鬼两界。

    而十方境界，传闻可逆转时空，至今不曾有人到此境界。也许有，但是在扭转时空后，一切历史将会长埋时间之河，消失无踪。

    境界提升得越高，可借用的力量也就越多。然，一个修道者的战斗力并不只看境界，还要看另外一个方面。

    剑修，看剑法的精通程度。

    刀修，看的是刀法。

    符修，音修，医修，阵师也是同理。

    谢如瑛跟李凌君就是剑修。

    修道者中有一类人，凭天定：天机师。

    天机师通阴阳，晓因果，每隔百年才诞生一位。但是天机师并非是全知全能，大部分天机师终其一生都没能觉醒，同凡人一般庸庸碌碌一生。

    妖修炼，要么天生地养，要么受到供奉，这两条路都极其艰难。最简单的一条路就是靠杀人、吃人提升修为，而走上这条路，人人得以诛之。

    黄牛妖点点头，冲谢如瑛回道：“任平生。”

    “好名字。”谢如瑛感叹，“那便走吧。”

    说罢，纵身飞起。

    李凌君立马跟上，御剑飞到谢如瑛身旁：“你可别忘了叔伯的嘱咐。”

    谢如瑛轻哼一声，并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