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徐栗和仪君一同出现时，朝曦脑海中闪过她先前几次帮助自己的画面。
邬老板还没给朝曦消息，但她现在已能大致猜出徐栗的底细了。
她早在徐栗向她介绍仪君医生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朝曦心里微微懊恼。
仪君给徐栗使了个眼神，徐栗从腰间的挎包拿出一个小型屏蔽仪。
屏蔽仪启动后，电磁干扰将使整间屋子的摄像和监听设备处于失灵状态。
“这玩意撑不了不久，陆氏很快会发现异常。”仪君将记录手册翻开至某一页，递给朝曦，“我们得尽快商量出一个结果。”
朝曦接过记录手册，纸上赫然写着她的血液检测结果，右下角印着平安医院的标志。
“这是我在医院报告系统找到的。奇怪的是，这份血液报告与我们当初检测的结果并不一致。”
“我需要了解你的情况。如果你对这份报告并不知情，那我想陆氏可能已经发现你的问题，故意上传了一份假的为掩人耳目……”
朝曦只好解释：“出了点意外，总之，当时顶着我的名字来陆氏报道的人不是我。”
仪君：“接受陆氏人体实验的也不是你？”
朝曦点头道：“陆氏没有给我注射任何药剂，但陆氏以员工存档为由，曾取走了我的一管血。”
“情况比我想象的好一些。”仪君将那份假的血液报告撕成碎片，随后让徐栗用火将其清理干净。
朝曦：“我来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销毁这份血液样本。”
“我想，你突然离开影盒科技而来到陆氏，应该也和这件事有关。”
朝曦望着徐栗的双眼：“你，或者说你们，目的究竟是什么？”
徐栗上前想拉住朝曦的袖子，却被朝曦抬手轻轻推开。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雇佣兵，接受你们的委托便来了陆氏。就算我不慎让陆氏拿到我的血液样本，影响委托进度，甚至是最后没能完成委托，我也不会暴露委托一事。”
“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在怀疑我，还是想要招揽我？”
徐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不由得看向仪君。
“别慌，我只是随便猜猜。”
朝曦微笑道：“你们是委托人，我接受你们的一切质疑。只是，我希望我们可以坦诚一些。”
“你们放心，我会尽快打探到沙晶的位置。但在此之前，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同时也为了不耽误委托任务，我需要提前解决遗留的隐患——”
“我需要仪君医生的帮助。”
朝曦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言道。
“好，我们没意见。”仪君扫了徐栗一眼。
仪君向朝曦伸出手：“委托继续，合作愉快。”
朝曦回握：“仪君医生清楚医院的血液存放地点吗？”
“我收到的消息是，陆氏要求无论病情，医生都必须给前来就诊的每一位患者安排抽血。”
“血液将由专人直送血库。”
仪君将朝曦沉静的表情收入眼底：“你怎么想的？”
朝曦冷静地说：“如果医院验血的效率有这么高，你看到的朝曦已经是个死人了。”
徐栗幽幽道：“死人不至于，小白鼠有可能。”
在银丝眼镜背后，仪君抬眸。
“你想的没错。据我观察，陆氏收集的采血样本极其丰富，再考虑到血液运输的特殊要求，陆氏为了不让其他财团抓住把柄，不可能频繁运输血液样本。”
“陆氏必然会在医院设有暂时存放点。”
朝曦接着说：“我的血液样本现在一定还在医院。”
徐栗补充道：“我从柳庄庄那儿听到一个新消息。”
朝曦疑惑：“柳庄庄？”
徐栗羡慕柳庄庄的好运气：“陆氏旗下一家购物网站最近在做年中盘点，他正好碰到仓库缺人，还没正儿八经地参加员工培训，就被余梁派去当仓管员。管事人大概是觉得在咱们面前丢了脸面，眼不见心不烦，干脆也放他走了。”
“柳庄庄明天就得去仓库上岗。”
朝曦与仪君相视一眼。
陆氏深耕于娱乐行业，旗下有专门的运输公司负责物资采购以及光网购物事宜。
在庞大的对外运输中，陆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一些隐秘物品，不叫人发觉任何异样。
朝曦沉思道：“陆氏很可能借此机会转移医院的血液样本。”
徐栗叹了口气：“这件事要是能透露给其他财团就好了。”
财团联盟明令禁止人体研究，陆氏此举无疑是在顶风作案。财团联盟并非陆氏一家独大，内部各谋其利，其他财团不仅很乐意看到陆氏爆出丑闻，还会趁陆氏低谷期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就怕陆骁发现消息走漏，会下令彻查陆氏所有内部人员。记忆芯片研发进度太慢，我们在拿到新的记忆芯片之前没办法躲过第二次记忆读取。”
徐栗一想到那位会记忆读取的医生，心里不住发寒。
朝曦：“关于可能存放血液样本的地点，仪君医生有头绪吗？”
仪君在纸上画出医院的平面草图：“血液样本要求低温存放，需要室内装配控温设备，24小时监测存放点的温度。”
“陆氏医院存血量很大，在存血点安装的控温设备必定不会少。”
“我查过医院的能源耗用记录，这几处地点的能源消耗量高得非常离谱。”
仪君在图上圈出所有可能的存血点。
“此外，鉴于无菌环境要求，符合条件的地方只有这三处。”
仪君逐一排除，纸上只剩下三处未画叉的地方。
分别是医院放射科，候诊室，静脉注射室。
朝曦记下这三处地点：“我会找机会一探究竟，多谢了。”
徐栗点起一小团火焰，将纸张全部焚毁。
她打开窗户，气味很快散去。
“我新来陆氏不久，我的一举一动还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会让徐栗帮你。”
仪君话锋一转：“对于隐瞒一事，我们也是无奈之举。雇佣兵鱼龙混杂，我们之前吃过亏。这是我的主意，和徐栗无关……”
朝曦打住仪君接下来的话：“不用说了，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们只是雇佣关系，你们没必要向我解释。”
朝曦看了眼光脑的时间。
过去五分钟了。
“差不多了，恢复设备吧。”
徐栗关闭屏蔽仪，重新藏好。
与此同时。
在后台控制室内，监控员盯着满屏密密麻麻的监控，实时观测监控画面。
一个不起眼的监控画面引起了监控员的注意。
监控员纳闷道：“怎么这画面卡得一帧一帧的？”
他调出监控信息。
“这个位置，是在医院啊。”
监控员扭头征求同伴意见：“我觉得有点奇怪，要不要上报？”
同伴无精打采地玩着光脑游戏，荧幕倒映着他浓重的青黑色眼圈。
“医院能发生什么事？。”
“那不是个新诊室吗？监控刚安装没几天，也许是监控设备没调试好。”
监控员觉得有道理：“应该是这样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看隔壁小王不就因为他老怀疑这儿，又怀疑那儿的，把领导惹烦了才被降职去草场喂异种吗？”
“那儿的工作不仅累，一个不小心小命就该没了。哪儿比得上咱们这岗位轻松悠闲。”
“况且要真有问题，你当余秘书是摆设吗？我听说，他的能力可是罕见的……”
监控员看到突然出现在同伴身后的男人，冲同伴狂使眼色，眼皮子差点都要眨出火花了。
“嗯？看不出来，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同伴听到这声音，立即关掉光脑，腾地站起，转身就看到余梁似笑非笑的神情。
“余秘书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余梁冷冷说道：“这个月的工资扣一半。”
同伴认命领罚。
“发现什么了吗？”余梁例行询问后台监控室的运行情况。
监控员看了眼此时已经恢复正常的监控画面，把原本的顾虑咽下，摇了摇头：“没事，一切正常。”
余梁视线落在画面中的朝曦身上，停顿几秒：“有异常情况要及时上报。”
*
陆氏旗下平安医院。
朝曦从治疗室推门而出，却见带自己过来的那位护士仍守在门口。
朝曦出门便看见护士被另一个路过的患者故意撞了胳膊。对方见护士长相不错，冲护士吐了句调戏的脏话。
护士听着有些不舒服，但低头不语，只盼对方主动离开。
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朝曦的身影，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护士关切道：“您的身体怎么样？医生建议您做其他检查吗……”
朝曦轻轻扫去一眼。
护士微微愣住，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抱歉，我不是想打探您的隐私。”
护士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浑身泛着一股书香气质，应是从医学院校毕业没多久。
他长相乖顺，皮肤白皙透着淡粉，一看就是自小不愁吃穿的上城区中产家庭出身。
护士那双漂亮清澈的浅灰色圆眼不安地瞄着朝曦，明明五官精致得像是权贵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小少爷，但动作神情却显得青涩胆怯。
朝曦没时间和护士磨蹭，她故意把语调抬高些，语气不善地问：“这也是你的工作吗？如果我在里面呆到晚上，你该不会也要在门口一直等？”
“你没有其他事干吗？”
治疗室的隔音很好，朝曦并不担心谈话的内容被护士听见，但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盯着行踪的感觉。
她得避开医院的人，探一探仪君所说的三处疑似存血地点。
朝曦瞧见他胸口绣着的名字，鹿闻溪。
财团联盟里没有一家财团掌权人姓鹿，而且即使他和财团沾亲带故，也不大可能来陆氏当一个小小的护士。
朝曦稍稍放下心来。
鹿闻溪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不、不是，我是看您的伤似乎很严重，想问问您是否需要帮助。”
他担心朝曦不信任自己，急忙报出自己的履历。
“我叫鹿闻溪，毕业于联盟第一医科学院，在校期间曾连续获得五年……”
朝曦侧开身，不等鹿闻溪说完，快步走出。
她以为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但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追赶脚步。
朝曦停下，半眯着眸子：“说吧，到底什么事？”
“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满意，能麻烦您给我的服务打个好评吗？”鹿闻溪不敢看朝曦的眼睛，他涨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我还差一个好评就能留在这家医院了。”
朝曦手指在光脑快速滑动。
她把光脑页面亮给鹿闻溪看，眼神隐隐警告：“别再跟着我了。”
朝曦状似离开，实则躲在距鹿闻溪仅一墙之隔的拐角。
她听到鹿闻溪逐渐淡去的脚步声，从拐角走出。
“爱丽丝？”
朝曦轻声喊道。
她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爱丽丝不会出现时，手环轻微震动。
“正式管家朝曦，您当前的身体状况为良好，心率正常。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朝曦用手环录入仪君开的体检单：“我要去放射科。”
“体检结果已自动存入您的治疗档案，已为您开启放射科进入权限。”
“该权限将为您保持一小时，请您在有限时间内尽快到达。”
“放射科路线已发送至您的光脑，祝您早日康复。”
光脑屏显绿灯闪烁两下，跳转至路线页面。
手环不再震动，在爱丽丝离开后自动熄屏。
朝曦照着路线图，即刻前往放射科。
平安医院的人流量不算大，但作为财团旗下的私人医院，与其他同等地位的医院相比，它日常接待的普通民众数量远高于同行。
朝曦时刻留意医院的情况。
她发现这家医院还接收了许多下城区居民。
朝曦隔着诊室的透明玻璃，一眼便认出了屋内乌泱泱的下城区人。
他们麻木地坐着，任由护士在手腕上扎针取血。
朝曦抬头看了眼挂在门口的指示牌。
——“候诊室”
放射科位于候诊室与静脉注射室的必经之路上。出于这点考虑，朝曦决定先拿到放射科的进入权限，然后再一一排除，最后确定最可能存放血液样本的位置。
朝曦脚步放缓，她看到取完血的中年医生将血液样本装进特制的存放盒，之后便推着医疗车离开候诊室。
朝曦随意地向前走了几步，与中年医生擦肩而过时，悄悄踢出一颗小石子，卡进了医疗车的转动轴承。
医疗车轮与地面滑动摩擦，忽然一咯噔，被卡住了轮子。
中年医生暴躁地用力推了下，轮子仍被卡得死紧。
朝曦装作路过的同事，主动寒暄道：“出什么问题了？”
中年医生戴着厚重的老花镜，他没见过朝曦，但他认出来朝曦身上穿的陆氏员工制服，把她当成新来的同事，出声抱怨。
“轮子卡死在一起，动不了了。”
朝曦半蹲下身，借着查看情况，偷偷又塞进一颗石子，轴承彻底不动了：“这轮子卡得死……可能得先找人修一修。”
中年医生骂了一句：“都说了要把这批老式车淘汰了，就是不肯！”
“找人修得耽搁多少功夫！”
朝曦看着正摆在医疗车上的血液样本，问：“上头急着要啊？”
中年医生怒骂道：“急也没办法，让他们等着吧！我总不可能把这么几大箱东西抱着跑吧。”
朝曦附和：“哎，那确实没办法。怎么也不多喊几个人帮你？”
“还帮我？医院的老人都被喊去做血检了，上头急着要结果，他们哪有空来帮我？新人毛手毛脚的更靠不住！”
朝曦斟酌道：“我刚好休假，不如帮你送去？”
中年医生瞬间警惕道：“你是哪个部门的？”
朝曦微笑：“我上级是余梁，余秘书。”
“余梁？我有印象。”中年医生打量朝曦，“你是他带的新人？还没转正吧？”
话间满是对朝曦的不信任。
朝曦话里话外暗示道：“转正了，不信的话，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手环权限。”
“你看清楚，没骗你吧。”
中年医生还要拒绝，朝曦又添了一把火。
朝曦不经意道：“说来也巧，我没什么本事，正好碰上陆遥少爷心情好，便同意我跟同期大佬一起转正。”
她着重强调“陆遥”这两个字。
中年医生看朝曦的眼神变了些，他拍了拍朝曦的肩膀：“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上一个被陆遥少爷亲自提名转正的人，现在已经是他跟前的大红人了呢。”
朝曦趁机提议：“要不你指定个地方，我帮你搬过去，反正我没有权限，也进不去你要去的科室，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泄露信息什么的。
只是我要是帮了你，届时还有劳你跟上头提一提我的名字。这样你既不算失职，我也能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中年医生懂了朝曦的意思：“还是你上道啊！来来来，你把最上面的存放盒抬一抬。”
“千万小心，一旦磕了碰了，咱俩命都得丢！”
朝曦走在中年医生身后。
中年医生时不时转头看向朝曦，不放心道：“千万拿稳啊。”
大约过去半小时左右，附近来往的人越来越少。
空气的温度很低，中年医生的吐息被凝结成白色雾气。
朝曦耳边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制冷机运转的机械音。
她看向刷着墨绿墙漆的走廊，心里愈发确定——
就是这里了。
“你呆在这儿等我回来。”
中年医生费力地将存放盒一箱箱来回抬走。
他从朝曦手中接下最后一箱存放盒。
幽紫的杀菌灯下，中年医生推了推老花镜。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朝曦半边脸掩在阴影下，她唇角突兀地勾起。
“朝曦。”
“您已使用角色卡【恶毒女配】。”
“您在使用该角色卡过程中，将有80%的概率触发杀欲buff。该buff触发期间，您的各项属性值将增幅20%。”
在只有朝曦能看到的游戏面板上，陈列着她已做出的剧情选择。
“作为一名恶毒女配，您在得知自己的血液即将被陆遥发现异常后，您将会——”
朝曦戏谑地看向刻着“放射科”三字的门牌，银制刻刀划过锋利森芒。
刀尖只轻轻擦过指腹，便瞬间滚出一颗血珠。
朝曦眼神被血色染得泛红，她悄无声息地潜入门内，将早已准备好的神经毒素对准屋内一无所知的血检人员。
她声音极低，眼底是即将抑制不住的血腥欲望：“既然我是恶毒女配，自然要贯彻到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