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郁森和叶漾下楼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去吃什么,路过一家热气腾腾的砂锅店,不约而同被寻常的饭菜香勾得饥肠辘辘,赶上了最后一桌空位。

    一份砂锅番茄牛腩,一份砂锅冬瓜,两碗米饭。

    二人面对面坐着等上菜时,谁也没看谁。“折腾”了一溜够,连晚餐的时段都没错过。心境却大不同了。

    叶漾先开口:“要聊聊十年前的事吗?”

    郁森吃一堑长一智,没再执着于她是不是允许他追她,先顾眼下,眼下她肯和他聊一聊“现实世界”的事,足够他庆幸。在她眼里,他不但是个男人了,还是个来自“现实世界”的人了。

    “你对我……”郁森心存侥幸,“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在棕榈湾大显身手是十年前的事,你才十二岁。”叶漾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回忆过去的事了,“你见过我的话,应该知道我当时在打暑期工吧?”

    过去的事,大多是开心的事。

    她觉得她不配回忆开心的事。

    要回忆,也只能回忆有蒋泽园在身边的时光。

    郁森当然知道:“金棕榈酒店的托管班。”

    “那你应该知道在那个夏天,我见过多少和你年龄相仿的孩子吧?”叶漾不夸张,“至少上百个。”

    那个夏天,棕榈湾的游客数量高达往年的三倍。

    五星级的金棕榈酒店房价翻了一番仍爆满,十八岁的叶漾早就计划好了在大学前的暑期来打工,一边享受阳光、沙滩,一边对社会的“毒打”有个初体验。

    大人们去潜水、冲浪、做SPA,会把小孩留在酒店的托管班,叶漾误打误撞地被分在了人手最不足的托管班。

    三五岁的孩童她管不了,但才从高考中杀出重围的她辅导中小学生的暑假作业刚刚好。

    “上百个,”郁森换了种问法,“就没有一个给你留下印象?”

    叶漾入神。

    有。

    其中有个男孩儿跟他的同龄人相比,瘦瘦小小,不合群。别的孩子都是被家长送过来的,个个有怨言。只有他是自愿来的,目送家长离开的时候还笑眯眯,背过身面无表情。

    假如只是这样,叶漾大概也不会记得,毕竟乖小孩都是一样的乖,奇怪的各有各的奇怪,他倒也不算什么。

    但有一天,她辅导他们写作业时,接到男朋友的电话。男朋友从京市飞来棕榈湾,给了她一个惊喜。二人是在高考后才确立了恋爱关系,是初恋,也是热恋。她承认她擅离职守是不对的,但的的确确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一门之隔。

    门内的中小学生们顶多是上房揭瓦。

    门外,她和男朋友亲得难舍难分。

    等她看到门缝里有一只眼睛在偷看她时,甚至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

    对视后,她仓皇地眨了几下眼,反倒是那只眼睛坚定得跟什么似的。她暗暗火大:他在坚定什么?他偷看还理直气壮了?在好胜心的驱使下,她没有停下和男朋友的吻,凶巴巴地瞪着门缝里的眼睛,自认为是能让他落荒而逃的。

    却不料,最后,还是她先亲不下去了。

    直到她和男朋友分开,随着门缝被关上,那只眼睛才消失。

    进门后,她环视一圈,把那只眼睛和面无表情的男孩儿对上了号。她没对他说什么,总不能以大欺小地警告他把嘴巴闭好。他要打她小报告,她认了。

    她记得,那是他最后一天来托管班。

    后来一段时间,她在金棕榈酒店的大堂、餐厅,和沙滩上偶尔还能看到他,但他再没来过托管班。

    砂锅番茄牛腩最先上了桌。

    叶漾回神:“是你?”

    臭脸倒是从小到大都没变,但曾经的瘦瘦小小,这也太后来者居上了……

    “我有个问题,”郁森给叶漾盛了一碗,几乎全是肉,“可能不该问。”

    叶漾不由分说:“不该问的别问。”

    郁森默默给自己盛的一碗几乎全是番茄和圆白菜。

    “问吧。”叶漾松口。

    “那个男生,是蒋泽园吗?”

    二人几乎同时先喝了一口汤,同时从碗上抬眼。

    叶漾问郁森:“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你等于是问我,希望你有一段长达十年的爱情,还是在十年里有不止一段爱情。”

    “概括得不错。”

    “我没在希望什么,”郁森垂下眼,“你怎样都行。”

    叶漾被第二口汤烫了舌尖,心跟着一抽,不管郁森想不想知道,她想说就一次性说个痛快:“那个男生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三个月不到就分手了。后来,我在大学里又交往过一个学长。蒋泽园是我工作后认识的,同事、前辈,我追了他两个月,交往八个月,结婚两个月,东拼西凑……才只有一年的时间。要喝一杯吗?”

    叶漾最后一句话转得急、接得紧,给她的感情史回顾硬生生画下一个句号。

    更像冲过终点线,要喝一杯庆祝庆祝。

    二人要了一瓶52度的白酒。

    叶漾皱着脸喝了一口——不是喝不惯,是觉得白酒就得皱着脸喝,再咂摸一声,才尽兴。“我也有个可能不该问的问题。”叶漾就着酒大口吃肉。

    “你没有不该问的。”

    “你当时……会不会太目不转睛了?”

    郁森不难回答:“好看。”

    “什么好看?我好看?”

    “你好看。”

    叶漾忍俊不禁:“谈苏说我可能是你当时见过的数一数二的美女,说对了?你把我当大明星了是不是?你那个年纪,电视上有人搂搂抱抱,家长都要换台吧?让你看了个大活人。”

    叶漾说的也对,也不对。

    当时,郁森觉得叶漾比大明星更好看,但他在电视上看大明星搂搂抱抱,总不会讨厌那个男的。

    当时,他讨厌来找叶漾的那个男生。

    所以那天之后,相较于他不想和他的“两对父母”朝夕相对,他更不想去托管班。

    砂锅冬瓜也上了桌,最上面是一个香喷喷的煎蛋。

    郁森把煎蛋夹给叶漾。

    “虽然我们一别十年,但我明明给你做了个好榜样……”叶漾把煎蛋一分为二,还了一半给郁森。

    “哪方面?”

    “像我这样十八岁初恋,在试错、积累和成长中经历几次恋爱,最后找到真爱,这才是正路子,哪有你这样一把年纪还白纸一张的?”

    郁森因为叶漾的真爱二字闷闷不快:“你是正路子,我是歪门邪道,行了吧?”

    “我不说了,行了吧?”叶漾不惯着郁森。

    二人闷头吃了一会儿饭,各喝各的酒。

    “你说得对,”郁森让步,“但我觉得试错、积累和成长不一定要和不同的人。”

    “你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最后找到的真爱,也不一定要换人。”

    叶漾给自己满上的酒溢了出来。他这哪里是让步?根本是针尖对麦芒。她直接,他比她更直接,就好比她说一句滚,他说一句不滚,她再说一句滚滚滚,他再说一句不滚不滚就不滚……胜负只取决于谁更坚定。

    可走到今晚这般田地,她怎么可能比他更坚定?

    叶漾气都气饱了,撂下了筷子。

    郁森看她把牛肉都吃了,外加半个煎蛋和小半碗米饭,以她的饭量来说不算少了,不强求,只说:“不吃了?不吃给我。”

    他的一碗饭吃完了。

    叶漾剩下的大半碗饭没碰过,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终归不是提前拨出来的,终归是剩饭。

    叶漾不给:“你再要一碗。”

    “要我给你背一遍《悯农》吗?”

    二人心照不宣。不浪费是一方面。但郁森更司马昭之心的是,他就是要吃叶漾的剩饭。她越说这是一件太过于亲密的事,他越不放过。

    叶漾把自己的碗递过去时,故意转移了话题:“这十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从小鸡仔壮得跟牛似的了?”

    故意不提吃剩饭的“意义”了。

    并试图用新称号——小鸡仔,气气他。

    郁森无所谓。今晚叶漾知道了他是十年前的谁,并和他分享了一碗饭,怎能不算是飞跃?她越转移话题,今晚发生的一切越如假包换。

    喊了服务员买单,算上酒,一百二十六块。

    叶漾自言自语:“一加二加六等于九,九九八十一……”

    郁森付款付到一半,看了她一眼。

    此情此景和在温水镇,在他的酒吧,他举着台灯看她截然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叶漾恍然大悟:“你是这样认出我的。”

    十年前,她就有莫名其妙做算术的习惯。

    在金棕榈酒店,郁森见过她在大堂买一支冰淇淋,十六块,她喃喃地说着一加六等于七,七七四十九。

    只见过那一次,却奠定十年后的重遇。

    从砂锅店回酒店的途中,叶漾仍觉得不可思议:“这么鸡毛蒜皮的事你记了十年。”他要不记得,根本不会认出她。如今的她和十年前的“酷夏小姐冠军”根本是判若两人。

    “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喝菠萝汁。”

    顿时,叶漾口中泛出“理想型”的味道——杜松子酒调入菠萝汁的味道。她抓住郁森的手臂:“你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别误会。”郁森实话实说,“理想型不是为你调的,只是我喝第一口,想到你,取了这个名字。”

    “想到我,取名理想型,也很过分。”

    “很过分?”

    叶漾不能不承认:“就是很……很浪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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