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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京市飘了第一场秋雨。

    培训学校临东墙建有一条长廊,墙上挂着老师们的宣传栏,对面是长凳。叶漾和符晓云坐的位置,对面曾是蒋泽园老师的宣传栏,撤下后,也没替换别人的,一直空着。细雨落在顶棚上的沙沙声,像是给二人的对话打着掩护。

    “你都知道了。”这是符晓云的开场白。

    她还是在娃娃脸上顶着丸子头,穿一件荷叶领的衬衫,用蒋泽园爸妈的话说,一看就乖乖巧巧,用叶漾爸妈的话说,一看就是让家里省心的孩子——不像叶漾,小时候标新立异,长大了命苦。

    叶漾不能怪两对爸妈“眼拙”,她自己不也是和符晓云情同姐妹?

    叶漾眼观鼻,鼻观心:“你刻的字吗?我知道了。”

    “我为什么刻那样的字……”

    “那样?”叶漾打断符晓云,“哪样?”

    符晓云供认不讳:“恶毒。”

    叶漾没说话。她不是好欺负的人,但并非刀枪不入,时至今日,她仍抱有一丝丝侥幸,希望是误会一场,希望符晓云辩解。恶毒二字一出,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我为什么刻那样恶毒的字,你也都知道了。”

    “因为你发给我的聊天记录吗?”叶漾摇摇头,“我不信。”

    二人的情绪一个比一个平稳,若是有旁人经过,会以为她们在话家常。

    “你不信?”

    “我不知道……但谈苏说是假的,谈苏说不可能,她说泽园不可能对我有这么大的隐瞒,”叶漾一连串说了三遍谈苏的名字,“谈苏让我别冲动。”

    “谈苏?我的白纸黑字你不信,信谈苏的口说无凭?”

    叶漾演戏演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活到二十八岁,她快乐的时候是真快乐,悲痛的时候也是真悲痛,没什么演技可言,演多了,露马脚就不好了。

    她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我还有事。”

    走人。

    今天早上,叶漾第一眼看到符晓云发来的聊天记录时,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她和蒋泽园之间是百分之百坦诚的。再看几眼,叶漾便看出不对劲——蒋泽园身为一名语文老师,在标点符号的使用上近乎于较真,在符晓云发来的聊天记录中,他乱用标点符号不止三五处。

    十之八九,聊天记录是符晓云伪造的。

    至于是在三四年前伪造的,还是新鲜出炉的,不确定。

    当时,叶漾另一只手拿着面包,顾不上吃第二口,把五张聊天记录看了三遍,能确定的唯一一件事是:无论程度,符晓云对蒋泽园有男女之情,否则编也编不出这么暧昧且有板有眼的内容。

    叶漾观察过,厕所门板上的刻字,有新有旧。

    旧的,说不定能追溯到三年前,她和蒋泽园相识、相恋,符晓云出于嫉妒,诅咒她去死。

    新的,看上去新鲜出炉。总不能蒋泽园人死不能复生两年了,符晓云还放不下对她的嫉妒吧?叶漾不能不怀疑,还有别的什么吧?

    当时,谈苏陪叶漾集思广益:“别的什么?漾,你好好回想一下,她和你聊天,聊到什么会不自然?比如工作上,你是不是比她更出色?比如你某一句无心之言,会不会说到她痛处?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你。”

    “什么?”

    “她和我聊到你,会不自然。”叶漾后知后觉,“从我口中,她对你早就不陌生了,但我们聊到你,她总会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问我,谈苏是吧,你说的是谈苏是吧。”

    “她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们见都没见过。”谈苏再一转念,“不,她是对你有想法!”

    身为当事人,叶漾比谈苏更快恍然大悟:“不,她不是对我有想法,是对我有……要求。”

    要求,这是叶漾能找到的最恰如其分的字眼。

    她推测,符晓云对蒋泽园曾有男女之情,在蒋泽园被她“抢走”后,符晓云在厕所门板上刻下了第一个“叶漾去死”,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五个、第十个……持续了一段时间。

    叶漾记得,蒋泽园离开后,她和符晓云的关系上了一个台阶。相较于谈苏,符晓云和蒋泽园是多年的同事、朋友,她对符晓云倾诉和依赖得更多,符晓云也更能和她感同身受。

    那时候,符晓云或许觉得她们失去了同一个男人。

    那时候,符晓云和她情同姐妹或许是真的……

    时间久了,叶漾一颗心虽然被困在蒋泽园离开的那一天,但能倾诉的有限,总不能车轱辘话来回说,对符晓云的依赖也随之少了。从那时候,符晓云有了令人难以察觉的变化。蒋泽园的父母不曾在学校对叶漾恶语相加,顾及符晓云和蒋父蒋母友好的关系,叶漾也不曾对符晓云诉过这个苦,但符晓云不止一次问过叶漾:“蒋老师的爸妈好像不希望你走出来,不希望你将来有新的感情……”

    如今才领悟,符晓云的担忧不是担忧,是考验。

    只要叶漾说“我不会再有新的感情”,就算过关了。

    偶尔,叶漾为了不让符晓云担忧,会笑着说一句“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或许没通过符晓云的考验,厕所门板上或许就又多了一个“叶漾去死”。

    比蒋父蒋母更甚的是,符晓云连叶漾的同性朋友都容不下。

    似乎,她要求叶漾和她“相依为命”。

    只要叶漾对她说到和谈苏之间发生了什么趣事,她就会露出不自然的一面。

    就在前几天,符晓云听到叶漾和谈苏通话,听到有人追叶漾,直截了当地问了叶漾。叶漾否认了,说只是和谈苏开玩笑。符晓云的举手投足即刻让叶漾觉得怪怪的,或许,她一来不希望有人追叶漾,二来不满叶漾和谈苏开玩笑。

    或许,厕所门板上最新的“叶漾去死”,由此而来。

    包括昨晚,或许符晓云不满谈苏留宿叶漾的家中,才会在今天一大早给叶漾发来了她和蒋泽园的聊天记录。

    无非是沉不住气了。

    但一切,只是叶漾的推测。

    “试试她不就知道了?”谈苏给叶漾出谋划策,“你今天就玩儿命跟她提我,别说是你识破她的阴谋诡计,把责任推给我,看她怎么做。”

    叶漾反对:“不行,万一她对你不利……”

    “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只敢背后搞小动作,还不如蒋泽园的爸妈堂堂正正。”

    叶漾还是反对:“那也不行。”

    “那让我‘借刀杀人’行不行?”

    谈苏的前男友至今赖在谈苏的住处,总觉得小奶狗呜呜两声姐姐就会回心转意了。谈苏被他烦得一个头两个大,连派出所都来调解了,也没撕掉他这块狗皮膏药。“符晓云要敢去我家装神弄鬼,说不定我还得谢谢她。”谈苏附加道,“我也好借这个机会对徐通达装装可怜。”

    就这样,叶漾对符晓云演了小小一出戏。

    静候佳音。

    晚上,叶漾回爸妈家吃饭。

    叶安龙买了全菜市场最活蹦乱跳的一条鲈鱼,丁月吟的一道清蒸鲈鱼从不失手。

    吃饭吃到一半,叶漾收到郁森发来的微信。

    才七点,远不到说晚安的时候。

    直接一张背肌的照片……

    然后是一句:「吃饭了吗?」

    得寸进尺?要在早安和晚安的基础上,加上一日三餐了。他这是把自拍当作万能的敲门砖了?

    叶漾在爸妈眼皮底下收到这么一张“肉香四溢”的照片,心虚在所难免,一根鱼刺在卡住的边缘被她咳咳了出来。

    爸妈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让叶漾没法点开大图,只能先吃饭。

    不多时,丁月吟和叶安龙茫然地对视了一眼,齐刷刷地看向了叶漾。

    叶漾不明所以,摸了摸嘴边也没有饭粒:“怎么了?”

    丁月吟:“我们说刘叔把腿摔骨折了,你怎么还笑上了?”

    叶漾抱歉:“我不是笑刘叔!我走神了。我……笑了吗?”

    叶安龙:“笑了。”

    叶漾随便找了个借口:“这学期班上孩子都挺有上进心的。”

    糊弄了过去。

    随后,叶漾不动声色地拿上手机,点开郁森发来的大图——早看早省心,免得总有个事儿悬着。背对镜子的自拍,比之前拍腹肌和胸肌的“难度”更大,照片中的郁森不会凹造型,全靠自身的条件过硬。

    叶漾:「你身上有多少个部位能拍?我劝你省着用,我可不收重复的。」

    郁森:「省不了。」

    省不了,等于忍不住。

    忍不住想联络她。

    叶漾还在想怎么回复,郁森:「大不了哭给你看。」

    对,他还有小哭脸兜底……

    这一次,叶漾知道自己笑了,对上爸妈的目光,不等他们问,抢先一步道:“追着问我题,真挺有上进心的。”

    这一次,不好糊弄了。叶安龙和丁月吟又不是第一天看女儿答疑,答疑又什么好笑的?二人直往叶漾的手机上探头探脑。

    叶漾不得不给郁森发了条语音:“先设直线BC和圆O相切于点D,连接AO和OD……”

    余光还能看到郁森的照片,叶漾更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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