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色渐暗。

    三人沙发,郁森坐一端,叶漾在另一端坐下来。

    “你没有话要说吗?”她问他。

    “我说了,你别笑。”

    “别吊我胃口。”

    没开灯,眼前的一切渐入混沌,赋予郁森安全感。他畅所欲言:“我觉得我伟大。”

    “伟大?”叶漾侧身,手肘撑在沙发的靠背上,面向郁森,“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真的会笑。”

    郁森垂着头,从始至终两只手尽量不碰这个家里的一丝一毫,规规矩矩地搭在腿上:“他如果还活着,我会放弃你。”

    叶漾一愣,随后一笑:“他如果还活着,我就是有夫之妇,你要是不放弃我,你就是小三,没道德的。”

    “谁跟你讲道德了?”

    “那你讲什么?”

    “讲认输。”

    “你觉得……你不如他?”

    郁森默认。

    随着钟表的嘀嗒嘀嗒声,黑暗一层层叠加,药物和睡眠给了叶漾像中场休息一样的沁凉和精神抖擞。她直抒胸臆:“你对他的了解连皮毛都不算,会不会太妄自菲薄了?”

    “我看你就知道了。”

    “看我?”

    “看你照片上的笑就知道了。你照片上的笑,和你十八岁一样。叶漾,我和你的交集只有棕榈湾的夏天,但我猜,十八岁是你最好的时光,我猜,在那之后,你和所有人一样有了成年人的枷锁,我猜,是他在你身边后,让你这个成年人还能笑得像个孩子。”

    “不是像鹅吗?”

    郁森没说话。

    叶漾的玩笑话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她讨了个没趣,不得不言归正传:“那你算什么伟大?你认输,只能算识相。”

    “伟大的是我现在。”

    “你现在做了什么好事?”

    郁森心中一股火,抓上身后的靠垫扔给叶漾:“也就只有我敢了。”

    叶漾接住靠垫:“只有你敢跟我动手?”

    “只有我敢接着你。有他十全十美做标杆,有你从早到晚地念念不忘,”郁森说了脏话,“你满世界去问问,除了我谁他妈敢接着你?”

    叶漾的鼻子像是被人闷了一拳。

    她上次有这样的感觉,也是因为郁森——他在他和她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问她有没有小孩,让为非作歹的她感觉自己有被好好对待。

    为了不煽情,叶漾又说了玩笑话:“就算是这样,你说伟大,也太夸张了,我姑且算你……英勇。”

    “行。”郁森对叶漾的火气充其量也就是一句脏话。

    叶漾得寸进尺:“英勇也夸张,算你有冒险精神好了。”

    “行。”

    “与其说冒险精神,不如说自讨苦吃。”

    “你有完没完?”

    “完了。”

    从伟大,到自讨苦吃,再说下去更没好话了。

    良久。

    叶漾的哽咽只是被玩笑话插了队,躲是躲不掉的:“你也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蒋泽园很好,你也很好。

    郁森不介意一个也字,在今天这个时刻不介意位于蒋泽园之后,但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要讨个说法:“如果我死了,你也会……”

    他没能把话说完。

    被叶漾砸过来的靠垫打断了。

    “你不禁夸是不是?”她发火,“再敢说这样的话,滚,滚得远远的。”

    郁森知错。

    无论如何,他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样的假设对叶漾而言太血淋淋了。他对蒋泽园的攀比是其次,就算他不自量力好了,大不了被叶漾奚落几句。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用“死”来吓她。

    她真的有被吓到。

    “对不起……”郁森拥抱了叶漾,“对不起,我长命百岁。”

    叶漾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气完别人,给自己送上美好的祝愿?”

    药效一过,叶漾的“中场休息”结束,体温又节节攀升。

    “你给我买药了吗?”她问郁森。

    郁森沉默……

    “你打算让我再吃一粒过期的药?”

    “我去买。”郁森健步如飞。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药店。

    郁森买了药,又从对面一家馄饨店打包了一份馄饨,回去后,无意间看到那盒过期的药在垃圾桶里了。那不仅仅是一盒过期的药。那是叶漾向前看的决心。

    十二个馄饨,叶漾一个都没剩。

    看她吃了药,郁森离开。

    这里终究不是他能久留的地方。再放心不下,他知道叶漾会好起来。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结痂的伤口都有了好起来的迹象,更何况区区一个感冒。

    第二天。

    叶漾给郁森发了一张她站在体重秤上的照片,体重从快要九十斤,倒退回八十六斤。

    附加一个小哭脸。

    郁森:「你在撒娇吗?」

    叶漾:「显然。」

    郁森:「你胖瘦我都喜欢。」

    叶漾轻轻地呀了一声。郁森对她的喜欢,在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言语上,他也用过形形色色的措辞,但这是第一次,他直截了当地说他喜欢她。恍惚间,她截了个屏……

    她发誓,真的是不小心。

    但截了就截了,倒也没有删除的必要。

    第三天。

    叶漾不发烧了,但一躺下就咳嗽。郁森开车接上她,她坐在副驾驶位上睡了多久,他就漫无目的地开了多久的车。她醒来时,是在加油站。

    驶出加油站,郁森问叶漾:“再睡一会儿?”

    叶漾神采奕奕:“你知道飞沫传染的距离是多少吗?”

    “一米?”郁森不知道叶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差不多。”

    “所以?”

    叶漾比了比自己和郁森之间的距离:“这不到一米吧?所以你有没有被我传染上,大局已定吧?所以……亲一个没关系吧?”

    “你在加油站怎么不说?”

    “现在晚了?”

    郁森吼叶漾一句:“现在我开着车怎么亲?”

    行驶在环路的车流中,郁森看路标,距离下一个出口还有两公里。叶漾被吼得笑出来,看郁森的咬牙切齿被下颌线出卖,伸手抚了抚:“不气不气,不亲了还不行吗?”

    “你觉得行吗?”郁森拨开叶漾的手。

    开车的时候碰他,他连安全都保障不了。

    两公里后,驶出环路,郁森靠边停了车,不理会叶漾一副“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的样子,解了安全带,对着她欺身上去,吻急急落下。好久没亲了——之前好久没见,没等见,她就生病了。也早就该亲了——他说他伟大的时候就该亲了,她说他很好,真的很好的时候就该亲了,受制于身处她和蒋泽园的家中罢了。

    “光……”叶漾的一句光天化日只开了头,被堵得死死的。

    他是越来越会了……

    猛地覆上来,细细描绘,趁她不备蛮横地撬开,每一处都像是他要霸占的领地,害她被吸吮得连心脏都跟着往上提。不过三五秒,他撤身。的确,光天化日,前挡风玻璃提供不了隐蔽,他的所作所为足以让来往的行人侧目了,不好太“伤风败俗”。

    “真受不了你。”叶漾把脸别向另一侧。

    从头到脚只剩下嘴硬。

    郁森不拆穿她,只问她:“还亲吗?”

    叶漾往前方瞟了瞟:“等他过去的……”

    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段,来往的行人不多,这会儿人行道上只有一个人迎面来。这不就是还亲的意思吗?这不就是等闲杂人等过去,高枕无忧地多亲一亲的意思吗?

    可惜,天不从人愿。

    叶漾咳嗽的劲头一上来,多一秒也亲不了。咳嗽这回事,越忍,越忍不住。到最后,她撒气地推了郁森一把:“就你……咳咳!惹我,咳咳咳……”

    郁森恨不得替叶漾生病,不可能顶嘴:“我的错。”

    第四天。

    终于,丁月吟和叶安龙知道女儿病了,大包小包地来探病。一进门,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女儿身上,只隐隐感觉这个家有哪里不一样了,等确认女儿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才顾得环视一周。

    之前摆在明面上的属于蒋泽园的物品不见了。

    这个家看上去,只有女儿一个人住了。

    丁月吟和叶安龙用眼神交流一番。

    ——什么情况?

    ——你问问。

    ——你怎么不问?

    叶漾不问自答:“都收了,省得落灰。”

    扔是不可能扔的,收到看不见的地方,这是叶漾第一次说服自己封存不等于遗忘。卧室的婚纱照还没摘。相比水杯、拖鞋和公文包这样的日用品,婚纱照太重了——无论是本身,还是意义,都太重了,叶漾做不到一鼓作气。

    没人说煽情的话,丁月吟和叶安龙却双双偷着抹了把眼泪。

    第五天。

    叶漾痊愈了,准备明天回学校。郁森上午要接受一家纸媒的采访,约在京市公认最美的一家书店,问叶漾想不想去,等他收工了,吃饭、逛一逛。叶漾欣然前往。

    融合了建筑和自然之美的书店,郁森和一名女记者坐在一个堪称玻璃花房的独立空间里,也算一道风景线。在络绎不绝的读书人和游客中,叶漾更像是来打卡的游客,随手拍了几张景色作掩护,最后,拍了一张郁森。

    明明隐蔽得很,却被他发现了……

    他大概是对女记者说了句抱歉之类的,拿上了手机。

    即刻,叶漾收到郁森的微信:「等我十分钟。」

    叶漾输入“不急,你慢慢来”,一转念,删除,改为输入“谁让你穿衬衫的”,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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