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宋,是和丁月吟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的儿科医生,各方面条件都是拔尖,医院里但凡有女儿还单着的,都想把他往家领。之前丁月吟想给符晓云说媒,都没舍得“动用”他,想给女儿留着。万一呢?
万一女儿有一天从阴霾中走出来了呢?
在今晚之前,丁月吟和叶安龙都不敢跟女儿明说,只能暗搓搓地当着女儿的面说他这也好、那也好,哪哪都好。叶漾听得懂,但装听不懂他们也没办法。
那天,他们看叶漾把家里蒋泽园的物品都收了,至少能确定女儿有进步了,那还不趁热打铁?
叶漾在郁森的眼神下,讪讪地坐了回去。
要说他凶吧?深处也算是柔情似水。
要说他不凶吧?她愣是不敢走……
“妈,妈,”叶漾连声打断丁月吟的安利,“这些我都知道了,您跟我爸聊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太好了!”丁月吟受到了鼓舞,“说明你对他上心了啊!”
好一句上心了。
直接让叶漾在郁森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喊冤:“上什么心啊?您说个十遍八遍,谁都记住了。”
她不能直接回绝丁月吟和叶安龙的苦心,不能说她还没准备好迎接下一段感情。如果她还没准备好,郁森算什么?即便是借口,郁森也不会想听见她说这样的话。
只能和丁月吟周旋。
“那你觉得怎么样?”丁月吟越说越来劲。
叶安龙在一旁:“免提,你把免提打开。”
丁月吟调侃叶安龙:“这会儿不嫌我扯上你了?”
叶漾和郁森这边,用不着免提,就算叶漾把手机捂得死死的,郁森也听得一清二楚,怪只怪丁月吟难掩内心的激动。
“我觉得不怎么样。”叶漾表态。
丁月吟岂会轻言放弃:“你哪不满意?”
“三十四岁,太老了。”
“老什么老?大几岁,会疼人。男人本来就比女人晚熟,你要找个二十出头的,那跟你班上的孩子差不了多少。”丁月吟不知道郁森的存在,但这一枪,无疑打在了郁森的脑门上。
“一米八,太矮了。”
“矮什么矮?你这小个儿还想找一米八五往上的?走一块儿也不好看啊!”
“六十五公斤,太瘦了。”
“那不正好吗?你们正好一块儿增肥。”
“一般说五官端正的,都是找不出好看的地方了。”
“你找个大明星的长相,他在外面难免要禁受更多的诱惑。”
丁月吟几句话说下来,郁森一身的枪眼。
叶漾如坐针毡:“妈,这些都是虚的……”
“他再过两年就是副主任医师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本事吧?”
终于,叶漾被逼出了杀手锏:“他这么好,我配得上吗?他知道我不是单身,是丧偶吗?”
叶漾绝非顶撞丁月吟和叶安龙。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知道她的父母被她拖累得尤为可怜。
她更知道,她在父母眼中是块宝,她的丧偶令他们加倍地疼她、爱她,但被丢进所谓的婚恋市场,那是她一块巨大的短板。不是每个男人都像郁森一样不介意她有过一段婚姻和一个深爱的丈夫……不,郁森介意,但他把介意都用来对她好了。
“配得上!”丁月吟看叶漾就是最好的,“我女儿配谁都配得上。”
“爸,妈,”叶漾收尾,“你们再掂量掂量。”
挂断电话。
叶漾假模假式地伸了个懒腰,偷瞄郁森。
“小宋?”郁森背靠桌子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叶漾这会儿批改作业可就太欲盖弥彰了:“你比人家小一轮,叫人家小宋,不合适吧?”
“你当着我的面相亲,更不合适吧?”郁森从叶漾手里把笔抽走。
叶漾据理力争:“我也不想当着你的面,是你不让我走。我也不想相亲,是我爸妈想把最好的都给我。”
“你说对了。”
“哪一句?”
郁森把叶漾的椅子转了九十度,俯身双手撑在扶手上,把她圈在里面:“你配不上他。”
叶漾下意识地不悦,眉间微微一蹙。
郁森抬了一只手,拇指指腹抚平在她的眉间:“你只配得上我这种二十出头、比他高、比他‘脱衣有肉’,还长得像大明星的。至于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我赚的比他多得多就是了。”
“真不要脸。”叶漾一展笑颜,“不过,每句话都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郁森一开始走过来就是要抱抱叶漾,被丁月吟的电话打断后,这会儿还得再等等:“不能跟他们说吗?”
“说什么?”叶漾嬉皮笑脸,“说我身边有个他们眼中的反面教材?”
郁森不奢求:“至少跟他们说……有人在追你。”
“我太了解他们了,”叶漾双臂勾在郁森的颈后,“我说这一句,他们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
不让郁森再开口,叶漾双臂一收,把他揽下来,唇贴着唇:“他们说破大天,我也不会去见那个小宋的。”
“小张小李小王?”
“一概不见。”
“以后能跟他们说吗?”
“当然。”
“什么时候?”
“以后。”
郁森压着叶漾亲了一会儿:“花言巧语。”
“说得我好像个坏姐姐,把你从小渔村骗来大城市,不负责,也不放你走,等你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再回首青春已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郁森相信叶漾的这一句不是,相信她对他的真心,却也知道他在丁月吟和叶安龙眼中缺点是缺点,优点也是缺点,叶漾的难处,不是借口。
叶漾捧着郁森的脸:“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虽然我有苦衷,但今晚是我的错。我给你实质性补偿,好不好?”
“实质性补偿?”郁森直觉叶漾干不出什么好事。
叶漾拨开郁森双臂的包围圈,转回向桌子,拿纸、拿笔,好一阵奋笔疾书。“收好。”她交给郁森。
郁森一看,先是三个大字,赦免券。
总的来说是他有三次相亲的机会,她不会怪他。
郁森一边看,叶漾一边解说:“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在把你往外推了?并不是。它不代表我想让你去相亲,它只是说你想去看看别人的时候,你可以去看。”
“看不上呢?”
“你会更牢牢地抓住我。”
“看上了呢?”
“我放手。”
郁森审视叶漾。
叶漾掏心掏肺:“我和那个小宋的相亲只是我爸妈一厢情愿,你却拥有了这张赦免券,你是不是赚大了?放心,我不会要求你给我同样的自由。说白了,它代表了感情观。我的感情观是开放式,OK的,你的感情观是不准我多看别人一眼,也OK的。”
“叶漾,你又在歪曲事实。”
“我歪曲什么了我?事实就是感情观有差异性,但和职业一样不分高低贵贱。”
“我不让你看别人,你就不看?”
“一眼都不看。”
郁森再看看手中的赦免券,怎么也找不出叶漾的破绽。他想看别人,就去看,他不想看别人,这张纸作废就是了。说白了,他怎么也不亏的……
这一次,还真不是叶漾给他挖坑了。
就算是挖坑,也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
不久后,棕榈湾会迎来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一间名为“就这样吧”的酒吧却夜夜人满为患,热火朝天——都是冲着老板一张脸去的。
叶漾也去了。
老板只是对其他女客人笑一笑,她就要掀桌。
老板拿出赦免券,说他只是让女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怎么也没有相亲过分吧?他使用赦免券不过分吧?他话音未落,叶漾三两下把赦免券撕了个粉碎……
只是今晚,叶漾预料不到会有那一天。
“美中不足,只有三次机会……”郁森拿着赦免券回自己的座位,自言自语。
叶漾追上去:“你胃口不要太大!”
两个人加一块儿也五十岁了,追跑打闹。
这一晚,叶漾的脑海在任何一个时刻都不曾冒出蒋泽园,但连她自己都不知不觉的是,她对郁森表达的感情观,是蒋泽园的。当年,蒋泽园给她“看别人”的自由,给她“看上了别人”就离开的自由。当年,她不苟同,却在蒋泽园离开后以据为己有的方式牢记了他的感情观。
此后。
蒋泽园的父母又不“出招”了。没有跟踪、监视,没有恶语相加,也没有再说客气话。只是会在收到叶漾从网上买的林林总总后,跟叶漾说一声收到了。
丁月吟和叶安龙坚持让叶漾和小宋接触接触。
有一天,丁月吟欢天喜地地致电叶漾,说她跟小宋说了叶漾的情况,小宋说不介意。叶漾发了脾气:“您也太自作主张了!首先,我同意了吗?我不同意!其次,人家说不介意不代表什么,人家能当着您的面说介意吗?”
丁月吟卑微:“漾漾,就当爸妈求你了。”
“我有……”叶漾悬崖勒马,“我有课,挂了。”
但知女莫若母,单凭她一句有头没尾的“我有”,丁月吟也知道她有什么了。
郁森的“两对父母”来了京市。他的亲爸在离婚后娶了初恋,定居另一座大城市,他的亲妈在离婚后嫁了个法国人,定居法国。四个人相约来京市看郁森,给他家庭的温暖。
也算是件大事了,郁森对叶漾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