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凡尘(九)

    药效已过变回麻雀的林听飞到风长赢肩上:“就这么抓住了?”

    能够操控近乎全城百姓的邪祟竟如此轻易就被解决,林听感觉邪祟也没什么厉害的。

    风长赢捏着手中还在不断挣扎的袋子,此邪祟的目的是为偷取香火掠夺百姓气运,这种邪祟成长起来快,但实力不是它自己的。

    它依靠百姓信仰,然而人心易变,百姓不再信它,它就失去了力量。

    “靠偷、骗得来的一切最容易失去,守不住的。”

    她说着话,正巧沈辞安也走近庙中,他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心里打鼓,他先前的修为有一半都是杀人偷抢来的。

    上官明玉昨夜便派人去附近城镇调兵过来,官兵帮着百姓重新回到正轨。

    她带兵进入土财庙,命人把晕倒的百姓带去医馆。

    被邪祟抓住的数十百姓倒在地上,孙吱吱及他身边的两个男人口吐鲜血,似乎比旁人伤得更重。

    “他们三个怎么了?”上官明玉问道。

    “他们将灵魂献给了邪祟,我只能帮他们拿回一半。”风长赢言尽于此。

    灵魂和信仰不一样,灵魂一旦献上,到嘴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邪祟吞吃他们的灵魂,留下的一半是为了驱使他们为它做事。

    上官明玉颔首,挥手示意手下带他们下去疗伤:“他们三个醒来后仔细盘问。”

    “是。”属下领命。

    在来土财庙之前,上官明玉已经盘查过七八个曾是土财庙重要信徒的百姓,为了避免邪祟卷土重来,或是再有此类事发生,她定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厘清,以便告诫大夏朝所有百姓。

    数万百姓一夜之间从天降黄金的梦中醒来,在他们眼前的溪首郡索莫乏气、百废待兴。

    街上落叶遍地,屋中布满灰尘,河边的衣物早已生霉,唯有供奉着土财公公小像的神龛一尘不染。

    过去一年里数百天的日子回忆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他们日复一日地拜土财公公,在城南耗费重金天填不饱肚子,然后继续跪在庙前苦苦哀求。

    那段时间,他们求财,和周围人攀比谁拜得更多,拿到的金子更多。

    到最后,藏在家中隐蔽处的黄金不过是一堆石头罢了。

    他们将自己复杂的心情收拾收拾,日子还得过下去,将家里打扫干净明日继续讨生活。

    唯一麻烦的邪祟被除后,之后的事情有朝廷处理,她们动作很快,游刃有余地将溪首郡的麻烦逐一处理干净。

    这天傍晚,风长赢买好马匹,决定连夜赶路。

    “神仙姐姐,等一等。”李云乐气喘吁吁地赶到出城的地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听到她的称呼,风长赢制止她:“你还是叫我……姐姐。”

    想到自己三百岁的修行年龄对于凡人而言完全是大龄祖宗,还是别说出来吓唬小孩子了。

    李云乐笑着点头,打开包袱露出里面数十两黄金,说:“云吞店老板还你的,她说那几碗云吞当作感谢你救了全城百姓的谢礼。”

    上官明玉为了防止有些百姓抱着侥幸心理,对邪祟没有畏惧之心,刻意夸大了邪祟不除的危害。

    她告诉百姓们,如果没有仙长及时出现消灭邪祟,邪祟就会吃掉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痛苦地死去。

    因着孙吱吱和另外两个最受邪祟喜爱的信徒现在成了神志不清的傻子,所有百姓都相信了上官明玉的说辞,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和土财公公有关的东西都烧了。

    “还有这个。”李云乐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神像。

    尖角雕刀在黄杨木上落下流畅优美的线条,神像衣袂翩跹,肩上停息着一只小凤凰,金丝青绦绕在身侧,眉眼凌厉如刀如剑。

    和风长赢的长相一模一样。

    她将木雕神像递给风长赢,眼含怀念:

    “我娘是溪首郡最好的木匠,城里人们想拜女娲娘娘、日月神、土地姥或是灶王姥,都是请我娘雕刻神像把神请回家拜呢。”

    “这是我娘生前雕刻的最后一个神像,原是要雕土地姥的,可才雕刻一半就被邪祟害死。”

    泪水溢满眼眶,李云乐继续说,“姐姐抓了邪祟救了我,又为我娘报了仇,我就将未完成的神像改了改。”

    风长赢借土地姥之名巧计救了溪首郡百姓,李云乐觉得这张脸雕成她的再合适不过。

    “姐姐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唯有与娘亲共同完成的木雕神像能勉强作为谢礼,还请姐姐收下。”

    被打磨光滑的木雕神像摸起来很舒服,风长赢抚过神像的脸颊,她鲜少会露出神像上凌厉肃杀的神情,大多时候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淡的笑意。

    正如现在,她笑着收下神像,擦去李云乐眼角的泪水,道:“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

    “姐姐,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李云乐眼怀希冀,她说,“我娘生前信神,每月都去山上土地庙拜神,昨晚我和邪祟面对面的时候,邪祟却不敢伤我,是神仙在保佑我吗?”

    与双眼猩红的邪祟小木像对视的时候,李云乐心中害怕极了,但她看出了邪祟也在害怕她,可她一个小孩没什么可怕的。

    她想,一定是娘亲诚心拜土地姥,娘亲的福报落在了她身上,是土地姥保护了她。

    “世上没有神仙。”风长赢半蹲着身体和李云乐对视,她伸出手指向李云乐的心口,“是她在保护你。”

    刚止住的泪水如同洪水决堤,李云乐胡乱地擦去眼泪,背过身扯出层层衣服下放于心口前的长命锁。

    自记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红木长命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裂痕,保护她的不是神仙,是娘亲,娘亲一刀刀雕刻的长命锁。

    少年放声痛哭,风长赢牵着马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林听同理心极强带入李云乐后难过得小声抽泣。

    沈辞安见状似乎也有所动容,主动将幂蓠戴上遮掩自己的表情。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风长赢见李云乐情绪所有好转,问起她今后的打算。

    李云乐哭完后眼身重新坚定起来,回道:“去府衙做人证,要害死我娘的凶手伏法,然后将我娘的手艺传承下去。”

    上官明玉奉命暂代溪首郡郡守一职,这一年内城中百姓凡有触犯律法犯罪的都需依法惩治,最先判的案子便是人命官司。

    邪祟放大人们的贪欲,在邪祟的驱使下犯的罪也是罪,人心的恶意需要自律压制,也需法律的严治。

    若是今日有人借口被邪祟驱使便逃过法律问责,来日人们便会更肆无忌惮地亲近邪祟,无视法律和人命之重。

    这是圣上传达的意思,上官明玉便要用行动让天下百姓领悟圣上的意思。

    风长赢离开溪首郡的时候,上官明玉来送了她一程。

    “仙长,邪祟能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一座城镇,岂不是也能不废一兵一卒灭掉一个王朝?”

    大夏朝自开国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纵观历史各朝各代也不曾有邪祟操控百姓的事情发生。

    溪首郡一事让圣上难以心安,人力在邪祟的术法面前毫无反击之力,若邪祟祸世,她们又当如何应对?

    风长赢明白上官明玉话中意思,也知晓问此问题的人不只是她,还有她身后的一国之主。

    “邪祟因人而生,人可生邪祟,亦可灭邪祟。”

    点到即止,风长赢只说了寥寥几句天上便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仿佛下一刻就要劈下数道雷来。

    “总之,无需怕它。”

    听到这句话,上官明玉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开玩笑道:“要是真到了邪祟灭世的那一天,我们也不用害怕,毕竟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是这个理。”

    风长赢回之一笑,她同上官明玉告辞,策马出城赶往东方,沈辞安骑马跟在她身后。

    策马奔于官道上,四月天山间野桃花盛开,赤色晚霞燃起大火点着了半边天空。

    经此一事,林听心中仍有颇多疑问。

    她抓着骏马的鬃毛立于马首,问:“你不就是修仙的,为什么说世上没有神仙?”

    “天地初开后,创世神女娲造万物造人,日月神掌管日月轮换,后土大帝司人世轮回……那时天神们各司其职,直到万物轮回体系完善后诸神隐退,世上便再无神。”

    “诸神隐退后,人族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无法修行的凡人,另一种则是可借万物之灵修行的修者,修者既借万物之灵修行,自然承担着护佑万物生灵的责任。”

    风长赢的声音在猎猎风中散去,林听若有所悟地点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李云乐的娘亲不是死了吗,是怎么保护她的?”

    “人死后为鬼,心愿未了之前无法入轮回,李佑一直藏在长命锁中守护李云乐,如今心愿已了便入轮回转世了。”

    那晚李云乐和沈辞安被抓走,风长赢掐指算到两人并无性命之忧,就已经预见李云乐会被她的母亲护住。

    人死后变成鬼会转生投胎,这种说法林听也听过,她好奇道:“你死了会变成什么?”

    “回归天地反哺世间万物。”

    “修者不入轮回,不能转生吗?”林听讶然,那岂不是只有今生没有来世了,只能活一次好可惜啊。

    “人岂能占尽便宜。”

    风长赢年幼时也和林听一样,觉得天道苛待修者,修者背负守护万物生灵的重任,却不给修者来生,但随着第一次人界历练结束后她就不再这么想了。

    她深知天道平正,并无偏私。

    “为什么不御剑飞行呢,骑马又累又慢。”林听被颠得难受。

    风长赢回她:“因为我不想被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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