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海域(十)

    荣坪村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村民们在空地搭起长棚,摆上酒席,等到黄昏礼成后大家就在一起吃饭喝酒。

    风长赢换好婚服走出房间,谢星衍站在小院里目不转睛地看她。

    爱意在眼睛里流转,情如细丝从两人身上钻出,不断纠缠相接化作一张大网将两人裹住。

    “长赢姐姐,你心不在焉。”谢星衍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谢星衍记得风长赢的每一个神情,她的音容笑貌都刻在他的脑海里,今天的风长赢并不欢喜。

    她的眼中爱意淡薄,更多的是绝望,谢星衍似懂非懂的绝望。

    “阿星……”风长赢还未想好该如何和谢星衍坦白,也许不用坦白,他总归会忘记这一切。

    谢星衍无视她的犹豫,将她拉进自己的房间里。

    “在这里我们就是普通的妻夫,你暂时放下心里的事情,只看着我好不好?”

    谢星衍抬起风长赢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他顺势低头轻吻她的手心。

    此刻的风长赢突然明白昨夜谢星衍的那句“好”,她同样声音嘶哑,道了句:“好。”

    新换的婚服落在地上,龙凤烛在白日点燃,花容满目,香风裂鼻。

    海边潮起潮落,雪白浪花翻上少年额面。

    黄昏薄暮时,谢星衍清洗干净脸颊,风长赢递给他茶杯让他漱口。

    谢星衍端着茶杯漱口,脸上红如晚霞。

    “阿星,待在这里,别出来。”风长赢温柔地拂过他的长发,最后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她合上门离去,谢星衍和镜中的自己对望,脸上餍足的笑意逐渐消失,最后一点幸福在屋外传来的第一声惨叫中散去。

    他听妻主的话,绝不踏出房门,他会留在这里乖乖地等妻主回来。

    谢家小院外的大街上摆着一条长席,村民们坐在一起聊天,看见风长赢出来,他们都笑着冲她道贺。

    祝贺她新婚美满,日后与夫郎恩爱两不疑。

    “风姑娘,阿星是个好孩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他。”

    “用得着你提醒,大家都看得出风姑娘是极好的人。”

    “过来喝一杯啊,大家可都等着你的喜酒。”

    风长赢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她握紧手中的诛邪剑,在村民们疑惑的目光中缓缓抬手。

    “诛邪,灭!”

    她平生头一次不忍念出杀咒诛邪,握剑的手也从未如此颤抖过。

    村民们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诛邪剑穿透谢姨的心脏,人群里发出尖叫,热闹的筵席就此终止。

    诛邪剑紧接着抹了谢父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红色的桌布被鲜血浸染逐渐发黑。

    剩下的村民们再不可置信,也逼着自己认清现状,抵挡海啸救了他们的神现在要杀了他们。

    她已经杀了自己新婚夫郎的母亲父亲,而她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跑啊。”

    “杀人了!”

    “快跑!”

    村民们顿时作鸟兽散,可他们不够快,远不如诛邪剑快。

    风长赢下手快准狠,诛邪剑一剑毙命,绝不会让他们有过多的痛苦。

    她的面上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在死在她的剑下,那些敬仰她倾慕她的眼神统统变成了畏惧她憎恨她。

    曾经向她直白地表达自己心意的吴天跑不动了,他跪在地上乞求她别杀他。

    “神仙姐姐,为什么啊,我们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杀我们?”

    风长赢手执诛邪剑,说道:“你们没错,错的是我。”

    吴天不明白,剑光闪过,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从谢家小院出来,诛邪剑从未停下,村民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风长赢来到村口。

    赵阿婆照看赵阿公吃了药,赵阿公做了点心打算送给风长赢和谢星衍做新婚礼物,他们端着点心往外走,院门前浑身浴血的风长赢吓了他们一跳。

    “风姑娘,这是怎么了?”赵阿婆关心道。

    风长赢不语,举着剑逼近赵阿婆和赵阿公,两人被她手里的剑吓到,慢慢退到角落。

    赵阿婆将赵阿公护在身后,风长赢不等赵阿婆开口,挥动诛邪剑,装着点心的碗碟摔在地上。

    她转身离开继续往海边走,荣坪村五十一户人家共一百九十人,还差三个。

    今日风长赢和谢星衍大婚,所有村民都留在村中等待喜宴开始,没人会下海捕鱼,只有两个贪玩的小孩子觉得筵席无聊,跑来海边抓螃蟹。

    两个孩童远远瞧见风长赢,还以为风长赢是来叫她们回去吃饭的。

    她们笑嘻嘻地捂住自己的嘴,轻手轻脚地藏在小船里,和风长赢玩起捉迷藏。

    风长赢不愿过去,她松开手,诛邪剑飞出,回来时剑上沾满了鲜血。

    只剩最后一个。

    回到谢家小院,风长赢推开房门,双脚无论如何也挪不动了,她迈不出这一步。

    要亲手杀了他吗?

    屋内,谢星衍已经穿戴整齐,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似乎看不见风长赢身上的鲜血和长剑,也没听到过村民的痛哭和呼救。

    “妻主,你回来了,进来啊。”

    他对着她笑,正如初见时他笑着和她说自己名叫谢星衍一样。

    风长赢闻言未动,如同一座雕像立在门口。

    见状谢星衍释然一笑,他走向她,握住风长赢颤抖的右手,将诛邪剑抬起来。

    “就剩我一个了,我想死在你的剑下比死在海啸里好多了。”

    风长赢惊讶抬头,她松开手,谢星衍却直接朝着剑尖撞上来,心脏被刺穿,他痛苦地往后倒去。

    落在了风长赢的怀里。

    “你看到了那条鱼。”风长赢知道谢星衍记起来了。

    谢星衍躺在风长赢怀里,因为心脏被刺穿,他不住地抽搐,口中呕出鲜血。

    “我们……是邪祟,给长赢姐姐……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吧。”谢星衍断断续续地说话。

    他擦去风长赢眼角的泪水,忍着痛说话:“我们早就死了,你杀我们没有错,不要为此痛苦自责。”

    风长赢低着头恸哭,她听到谢星衍问她

    “长赢姐姐,和邪祟成婚能作数吗?”

    风长赢点头,怀里的少年像是得到了满足,缓缓闭上了双眼。

    黑夜到来,最后一丝光亮被吞噬,屋里只剩下一声缠绵的——“妻主”。

    她的阿星,死了。

    夜色里,风长赢穿过死寂的村子来到海岸边。

    她张开手掌,金色火焰飞至空中如同朝阳照亮了漆黑的海域。

    眼前是一群和荣坪村村民长着同一张脸的陵鱼,陵鱼们朝她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獠牙。

    陵鱼再次掀起海啸妄图杀死风长赢,月下独立的女子抛出金丝青绦,青绦化巨蟒抵御海啸,赤色诛邪剑刺入海水。

    血,染透了村庄。

    也染红了海域。

    诛邪尽灭,此刻天地间唯剩风长赢一人。

    她想起不久前村民们跪拜她,感谢她救下他们,实际上她不配他们的感谢,她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

    屠村时,大家都问她,他们做错了什么,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她。

    是她来的太迟,是她没有在六年前就挡下海啸。

    荣坪村在六年前的海啸里就已经消失了,全村无人生还。海底的陵鱼吞吃了村民的身体夺走他们的面容,尸体养祟生邪气,村民的亡魂借邪气化作怨灵重新出现在荣坪村。

    怨灵既是人的亡魂,亦是人的执念。

    一般情况下怨灵会在死亡之地不断徘徊,重复死前的举动,直到魂力耗尽彻底消散。

    然而荣坪村的村民怨灵集结在一起,机缘巧合下和海底陵鱼达成同生,依靠吸取邪气成长,他们逐渐变得和活人一样,不再重复刻板行为,有自己的意识和行为举动,这也是风长赢一直没能发现他们是怨灵的原因。

    因为幽蓝花的出现,风长赢才意识到此处有邪祟,深入海底遇到的五丝蜘蛛不是邪气的来源,那群长着人脸的陵鱼才是邪气之源。

    那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为了证明她的猜想,她走访村中的每一个人,从吴天口中得到了线索。

    吴天说六年前他们经历过一次海啸,但运气好活了下来,风长赢追问细节,吴天却说记不清了。

    村里的其他人也一样,他们记不清六年前海啸的细节,还有几个人甚至否认海啸发生过。

    为了得到确切的答案,风长赢找到了荣坪村的村志,像海啸地震这样的大灾村志里都会有记录,可村志在六年前就停止记录了。

    停止的那天正好是吴天等人所说的发生海啸的前一天,猜想得到了证实,风长赢却无法说服自己。

    荣坪村的每个村民都活生生的,如果他们都在六年前的海啸里死去,既便化作怨灵也会在一年内消散,不可能坚持六年。

    更不可能变得和活人一样会有喜怒哀乐,会需要吃喝拉撒睡。

    没多久海啸的到来将真相直接送到风长赢面前,她在海浪里又一次看到了那群陵鱼,不止陵鱼,还有它们身后的无数尸骨。

    这便能解释村民的怨灵为何能够不断壮大,是因为与他们共生的陵鱼在不断杀人吸取无辜生灵的寿命精气。

    邪祟陵鱼害死了很多人,它们杀人来养祟生邪,与陵鱼共生的村民怨灵偷取了部分生灵寿命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一直以来村民怨灵偷取陵鱼的猎物,陵鱼被他们偷了六年才发现端倪,它们制造那场海啸是为了吞噬怨灵,并夺回被偷取的生灵寿命。

    真相很残酷,与风长赢朝夕相处的村民们原来早就死了,而她必须再次杀死他们。

    她不能放任邪祟陵鱼继续屠杀无辜生灵,但村民怨灵依靠偷取陵鱼的猎物才得以壮大自身保持人性。

    杀掉陵鱼,村民怨灵也会逐渐失去人性变成会杀人的怪物。

    风长赢没有别的选择,留给她的选择只有诛邪。

    她算出陵鱼会在不久后掀起第二次海啸,就将诛邪定在了那一天。

    “不对啊,诛邪不是做好事吗,天道为何会用雷罚劈你?”梦貘突然出声,它坐在沙滩上晒月亮。

    “这到底是谁的梦!”

    风长赢一直被困在自己过去的身躯里,被迫跟着回忆这段两百年前的过去。

    梦貘出现后,她总算能控制自己,陈年旧事带来的痛苦被她强行压下,她盯着梦貘质问它。

    “谁的梦,你自己选的人还能忘了,魔界帝姬的记性这么差吗?”

    风长赢当然没忘记,但席玉的梦为什么会是她的过去,更准确的说这场思梦是谢星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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