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沈安吾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上学的路上,尚蕙兰和他有过一次交流:“小吾,妈妈给你换个爸爸,好不好?”

    那时的沈安吾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怎么换呀?哪怕你跟爸爸离了婚,他还是我爸爸呀。”

    尚蕙兰将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半天没说话。

    那是他关于母亲最后的温情画面。

    又过了几天,沈安吾听到母亲在跟朋友打电话。

    “我不打算离了。他现在这个年纪,不拦着他,每天都能来一次。离婚了肯定还会再找,让他再跟外头女的生一堆孩子,然后再回来跟安吾抢远星?”

    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但又带着决绝:“婚不离,以后各过各的。”

    没过多久,沈安吾转学去了一间国际寄宿学校,母亲则一个人搬去香港。

    ……

    这么多年,没跟儿子再提过“离婚”的事。话一出口,尚蕙兰还是有些紧张。

    儿子倒是神色如常:“离不离婚,是您跟爸爸之间的事,我这个当儿子的管不上。您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肯定支持。”

    尚蕙兰松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被风吹得簌簌晃动的翠竹,似在回忆,神色却愈发冰凉。

    “你父亲年纪大了,万一哪天有个好歹,我不希望到时还要以‘老婆’身份,回来处理他的后事。我这边也一样,万一我比他先走,我也不希望他还有资格对我的身后事指手划脚。”

    好端端地突然提起身后事,沈安吾被母亲一番话说得噎住,“妈,那么多律师不是吃白饭的。您要是实在担心,这几天把李律师喊过来,把您那个遗嘱再过一遍。”

    尚蕙兰收回目光,瞥了儿子一眼:“沈兴邦那人的性子我知道,一旦开始走离婚流程,就算跟他撕破脸了。趁我现在身体还行,把这事给办了。不然我担心后面我连吵架的精力都没有。”

    “对了。”尚蕙兰想到什么,语气忽而严厉:“我听说沈兴邦和沈佩香想让外头那个杂种进远星?”

    她去香港后,沈兴邦又在外头找了个小姑娘,生了儿子。那女孩当年才二十岁,沈兴邦只得把儿子交给妹妹沈佩香带。

    一晃二十多年,那个私生子也已经大学毕业。

    因为母亲的关系,沈安吾从小跟姑姑就不亲。他知道姑姑不喜欢他,一开始还装一装,自打沈乐贤出生后,更是装也懒得装。

    这次沈佩香又趁他腿受伤,撺掇想把沈乐贤塞进公司里。不过公司要害部门早已经像水桶一样,沈乐贤哪里干得下去,只能回沈佩香负责的物业公司。

    沈安吾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换了个更松散的坐姿,语气却冷:“他进不了。”

    沈乐贤不过是姑姑用来从他父亲那捞钱的工具而已。她管的物业公司早就成了空壳,业务都转到她女婿名下的公司。

    有些事,沈安吾并不想跟母亲细聊,免得她又没完没了的训斥和担心。

    *

    儿子今天第一天去远星实习,早上看着他和丈夫一起出门,傅芹有种熬出头的感觉。

    和别的豪门媳妇相比,她已经算幸运了。婆婆长年住在乡下,逢年过节才回去看望一下。公公第二任妻子又长年待在香港。嫁进沈家,她没受过婆婆的磋磨。

    公公沈兴邦性格强势独断,好在平时不生活在一起。丈夫虽然不受公公器重,但不管怎么说是名正言顺的长子。

    晚上丈夫和儿子回家后,傅芹指挥阿姨将饭菜摆上桌。

    沈绍周换好衣服,坐下来吃饭,听儿子说第一天在公司实习的事。

    “爸,那个高寒确实很厉害。不过他说他带不了我,让我先跟着他手下一个姓李的经理。”

    沈绍周点点头:“现在金融部的具体事务都是李经理在管,让他带你也足够了。”

    傅芹皱眉:“是不是高寒不愿意带啊?要不要找安吾跟他说一声?”

    沈绍周并未将儿子这个实习放在心上,大学都还没开始上,实习能学个啥,不过是去长点见识。他看了妻子一眼:“高寒确实很忙,况且他现在都是负责战略层面的事情,好比让一个大学教授来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不是浪费嘛!”

    几句话说得沈栾一口饭差点噎到喉咙口,忍不住将头撇到一边。傅芹瞪了丈夫一眼:“你这啥比喻!儿子好歹马上是大学生了!”

    “对了,听说尚姨回来了,儿子的升学宴要请她吗?”对这个久未谋面的“婆婆”,傅芹拿不定主意。

    儿子的升学宴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学校的老师和远星的一些高管,再加丈夫平时工作上有来往的合作伙伴。

    至于自家亲戚,傅芹打算一起吃个家宴就行了。现在让她头疼的也是家宴,名义上的“婆婆”回来了,家宴怎么安排成了个问题。

    傅芹嫁给沈绍周的时候,尚蕙兰已经跟沈兴邦分居了,她没怎么跟这个名义上的“婆婆”打过交道。

    沈绍周沉吟,开口:“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不过我估计她不会来。”

    说起来他关于尚蕙兰的记忆也不多。十二岁以前沈绍周都在乡下和母亲、奶奶生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裹着小脚的奶奶带着他和母亲到城里找父亲。

    他是头一回看到城里的楼房,生平第一次坐电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母亲比他还紧张,一路紧紧牵着他,掐得他手腕都青了。

    他们按照父亲留的地址找上门,开门的却是一个女人。那女人身材很高,年轻漂亮,小腹微微隆起,微笑地看着他们三个。

    “你们找谁?”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客气,没有一丝不耐烦。

    “请问沈兴邦不住这里吗?”孙兰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日历纸,那上面是丈夫有一回打电话到村口商店,她一笔一画记下来的地址。

    “你们是沈兴邦的什么人?”年轻女人脸上的笑容慢慢僵冷。

    “俺是他老婆,这是他娘,还有他儿子。”

    十二岁的男孩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了,他记得那个年轻女人听到他母亲说自己是沈兴邦的老婆时,那张血色尽失的脸。

    那个女人将他们请进屋,然后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在屋里等。她拎了个很小很小的皮包就出门了。

    再后来,父亲来了,把他们赶回去了。

    奶奶不喜欢那个女人,回去的路上骂了一路,他妈则垂着头抹眼泪。最后奶奶嘴里咕哝着:“哭啥哭!我还没死呐!只要我活着,她就甭想进沈家的门。”

    有什么用。

    第三天,几年没回去的父亲回了趟乡下,拿着离婚协议要跟母亲离婚。任凭奶奶怎么打骂,他就是要离婚。

    也不知道父亲跟奶奶说了什么,奶奶最终还是松了口。母亲也在协议上签了字。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为了跟那个女人结婚,把名下一部分股份转给了母亲,还给了母亲一笔钱。

    父亲走的时候对奶奶说:“妈,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城里吧。我给你买套有院子的房子,你在那种种菜,养养鸡。”

    奶奶坐在老屋门口的竹椅上,手里纳着鞋底,“不去了。你娶你的新媳妇。我只认兰香。”

    父亲就那么走了,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

    “不管她来不来,电话我肯定还是要打一个的。不然显得咱们没礼数。”说到这,傅芹又犯起嘀咕,“这么多年,樟墅的房子都空在那。尚姨回来为什么不去樟墅住,翠谷那边倒底还是不方便。”

    沈绍周没再说什么。沈栾听到“升学宴”就感觉烦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庆祝的。

    上回请老师,还有他爸妈的朋友吃饭,他就像个吉祥物一样,挨桌展示。现在又要搞什么家宴。这种家宴更无聊,如果不是爷爷会去,他才懒得去呢。

    这段时间他已经吃了好几个同学的升学宴,看到他们每个都像猴子一样被大人遛,沈栾心里好受了一点。

    悦阁又贵又老土,他不要请同学在那吃饭,他要找个又有的吃又有的玩的地方。

    说到升学宴,傅芹突然想起一个人,随口问道:“对了,许家那孩子考上了吗?”

    沈栾:“没考上本科,上了浔大的美术专科线。”

    浔大的美术专业很难考,即便专科线分数也不低。这下轮到傅芹惊讶了:“看不出来啊。没听你小姨提,我还以为她落榜了。”

    傅芹看着儿子:“那你们以后在一个学校,说不定还经常碰到。”

    沈栾神色很淡:“浔大好几万人呢,又不是一个专业的,再说我跟她本来也不熟。”

    傅芹点头,淡笑:“以前高中不让你谈恋爱。现在高考结束了,你谈恋爱的事我和你爸不会管太多,不过你可别给我乱来。你是男孩子,恋爱多谈几个没关系。丑话说在前头,不是什么样的女孩你妈都认的。”

    沈栾脑中晃过一张白玉兰般的面庞,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妈,我知道。”

    吃过晚饭,沈栾回了自己房间,拿起手机就开始打电话,第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她。

    “放心。没有家长。只是我们同学聚一聚。”沈栾一再保证,“晚上在那吃晚饭,还可以打台球,唱K,看录像。”

    宛月没想到回来这么快就接到沈栾的电话,还邀请她参加他的升学宴,“那你跟许青菱和冯博说过了吗?”

    沈栾靠在床头:“没有。你是我第一个打电话通知的人。”

    宛月觉得耳朵很烫,语气也软了:“那——我等会去跟他们俩说一下。”

    沈栾原本并没想请许青菱,听宛月这么说,也觉得无所谓,笑道:“行。那就麻烦你通知他们了。”

    宛月晚上去许家超市的时候,许青菱并不在家,是她弟弟在看店。

    “你姐呢?”

    许俊文被父母抓回来看店,心情糟透了,听宛月问起他姐,顿时没了好声气:“出去打工了。”

    “打工?打啥工?”

    “我哪知道啊。”

    “你家里生意这么忙,她怎么还出去打工呢?”

    “嗐!”说到这事,许俊文就很无语,“我爸妈不肯给她出上大学的生活费,她自己赚生活费去了!”

    “你姐要是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我找她有事。”

    “行。”

    宛月低着头往回走,脚步有些发沉。以前像打工这样的事,许青菱怎么会忍不住不告诉自己呢。她根本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高兴了生气了,全在脸上。

    这些天呆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每次都在给上高一的妹妹补课。她还想找许青菱玩呢,没想到她竟然跑出去打工了。

    好像一夜之间,许青菱就把自己从她的生活里剔除了。

    宛月闷着头,突然撞到一堵墙。

    她抬头一看:“你怎么回来了?”

    魏东来盯着她的眼睛,除了惊讶什么也没有,他啧地一声,有些不高兴:“怎么?不想我回来啊?”

    宛月白了他一眼:“我哪有!”

    魏东来这才舒坦了,凑到她面前,左看右看:“就去了一天,就黑成这样了?”

    宛月闻到他脖颈间传来的沐浴液的气息,脸上一热,用力推了他一把,“要你管?!”

    魏东来嘿嘿一笑:“没事,我就喜欢黑的。”

    宛月板着脸,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了:“魏东来,你别以为你爸妈出钱给我读大学,我就卖给你了!我说了,以后大学毕业我会把这笔钱还给你爸妈。”

    魏东来的脸在夜色中显出几分阴沉,嘬了嘬牙花子,扯出一抹笑容:“谁说你卖给我们家了!是我犯贱喜欢你成不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也有错?”

    瞥了眼宛月崩得紧紧的小脸蛋,他赶紧岔开话题,“刚才去找你那闺蜜呢?”

    宛月嗯了一声,把许青菱出去打工的事跟他说了,“魏东来,你说我暑假要不要也出去找份工作?”

    魏东来轻哂一声:“女孩子出去能打什么工?不是给人摸胸就是给人摸腿。你要是想打工,不如来给我当老板娘,我把我那公司的帐都给你管。”

    “狗嘴吐不出象牙!懒得理你!”宛月捂着耳朵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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