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进餐厅，把桌子照得白晃晃的。那赫支吃饭心不在焉，半晌过去，面前还有大半碗粥。
左岩见他这样，伸出筷子敲了敲他的盘子，那赫支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左岩问。
那赫支摇摇头，夹起菜欲往嘴里放，下一秒，他就把筷子放下来了。
“你说昨晚我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明明在沙泽旁边，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左岩一笑，继续吃他的饭。
“一个女孩子被占便宜，肯定会不舒服的，对吧？我们要不要安慰安慰她，带她散散步什么的？”那赫支继续问。
左岩正欲说话，车黎黎从外面进来，坐到了那赫支身边。
那赫支见了她，又看了看左岩。车黎黎好像没事发生一样，跟左岩打了声招呼。
那赫支感觉不出什么，想起昨晚的对话，在心里叹了口气。
或许车黎黎同样需要散心。
“黎黎，”他转头对车黎黎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沙泽又刚来，你们两个女孩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车黎黎微笑着应下了：“好啊，正好我还没跟沙泽好好说过话呢。”
几人吃完午饭已经是一点半了，沙泽还没有出现。左岩问餐厅服务员，同样没见她来过。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左岩往里走去，到了沙泽门前，见她的房门是微微开着的。
他走到门口，站定片刻，才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左岩又敲了敲，门内传来细微的声音，好像用小刀刮骨头的声音。随后，脚步声向门口走来。
沙泽拉开门，见是他，转身回到了桌前。左岩本来准备放下午饭就走，但阳光从窗户照进房间里，桌上的东西吸引了左岩的目光。
他顿了顿，走到沙泽身边。
桌上摆着一副弓箭和一把匕首。与众不同的是，弓箭和匕首的尖端都不是金属，而是干净的米白色羊骨。
沙泽正在用小刀刮着箭的箭镞，白色粉末洒在桌子上，沙泽指缝之间也全是粉末。
左岩拧眉，但没有说话。
“你想问，我做这些干什么？”沙泽眼睛专心地看着箭镞，口中问道。
没有回答。
她抬起眸子，见左岩正看着她。
“坐吧。”
旁边的人顿了顿，拉开另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沙泽把手中的工作做完，放下小刀，吹了吹箭镞上的粉末。
“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奇怪吗？”沙泽问。
她把箭递给左岩，又拿起弓细细擦拭。
左岩细细地看了看箭。箭的外表很粗糙，但是衔接的地方非常流畅，整支箭浑然一体，箭镞泛着莹润的光泽。
“是。”左岩把箭还给沙泽，“这里不需要杀野兽。”
沙泽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
丑壬，也算一种野兽吧？
她继续低头擦拭，回答道：“需要的时候再造，就晚了。”
左岩没有回应，站起来，拿过匕首细看。
他的手指抚摸过刀背，并没有金属的冷硬感，反而有一种暖意。
“为什么要用羊骨？”他问。
沙泽擦好弓，取过箭搭在弓上。她转身将箭镞对准了左岩，缓缓把弓弦拉开，弓身发出了紧绷的嗡鸣声。
周围的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周围的灰尘一瞬间静止运动，生命在这一刻到达了尽头。
左岩盯着她，死死握紧匕首，沙泽下一秒却笑了。弓弦再次发出声响，那支羊骨箭已经被取下，放到了桌上。
“手感还不错。”沙泽重新坐下，漫不经心地道。
左岩被气笑了，把羊骨匕首插进桌子里，匕首微微晃了晃。
沙泽瞥了一眼，想起左岩的问题，有些玩味地道。
“至于为什么要用羊骨......”
“因为雪原的人告诉我，羊骨辟邪。”
雪原两个字一出口，她玩味的表情突然收了起来，神色变得淡淡的。
手里摩挲着温热的羊骨，她看向窗外天地交界处，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雪原那个温暖的棚屋里。
那个晚上，满脸胡子的北欧男人在壁炉前削着箭镞。
是木箭镞，他们根本不会用羊骨做箭镞。她之所以用羊骨，是因为丑壬怕羊骨。
那个丑陋的东西只怕羊骨。
那个男人背后，是骨瘦如柴、未着寸缕的她。当时她正处于昏迷状态，躺在用动物皮做成的被褥里，男人把她从真正的雪原里救了回来，安顿在雪原边缘的小村庄中。
那个男人救她、照顾她，让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留在雪原。她至今忘不了那个温暖的地方，她不用四处流浪、四处躲藏，甚至觉得即使丑壬追过来，她也能得到帮助、安然应对。
然后他开始和她一起睡觉，让她尝尽欢爱的快感，接着他开始打她，把她锁在家里。
最后她厌弃了这一切，借丑壬的手杀了他，离开了雪原。
沙泽神色漠然，望着窗外沉默，左岩也没有再说话。
饭已经送到了，她的举动让他懒得再多说一句，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有人轻轻在外面轻敲沙泽的房门。
“沙泽，你在吗？”
车黎黎的声音传来。
左岩没想太多，拉开了门。车黎黎见左岩在沙泽房里，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她张了张嘴，左岩首先开口道：“我给她送饭。”
车黎黎瞄到沙泽桌上的饭盒，表情才缓和下来。
她问：“你今晚还去市里吗？”
左岩点点头：“去的。”
沙泽已然回神，听见两人的对话，眼神微微一动。
车黎黎道：“那你注意安全。”
左岩出了房间，车黎黎开口说话：“沙泽，你刚到这里，外面天气又这么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沙泽起身，转向车黎黎，面带微笑。
“好啊。”
阳光照射下来，明朗桌面上的东西再次吸引了车黎黎的注意力。她走上前，惊讶地拿起弓。
沙泽无意再应付问答，只淡笑道：“捕猎用的，羊骨辟邪。”
车黎黎坐下来，细细地摩挲着，没有回答。半晌，她才答道：“我见过的，羊骨弓箭、羊骨匕首。”
沙泽眼眸一动，看向她。
车黎黎轻轻放下弓，神色有些温柔。
“小时候，我跟我外公外婆住在一个小村庄里，我家的斜对面是一座石头房子，里面住着一个奇怪的爷爷。”她缓缓地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那个爷爷的性格很像你，沙泽。”
“我喜欢到那个爷爷家去玩。他每次都对我不冷不热的，但是也由我在他家里一整天一整天地待着。他也有这种羊骨做的弓箭、匕首，甚至还有羊骨做的刀、钺、矛，我喜欢拿在手里玩。”
沙泽收回目光，嘴角淡淡一勾，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一个人住，他的房子又空又黑，我觉得他很孤单，想多陪陪他。夕阳从他家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玩，周围很安静。突然有一天，他说要教我用这些羊骨兵器。”
车黎黎把匕首从桌子上抽起来，反手向旁边虚刺过去，比划了一下，接着正握住那把匕首。
“然后呢。”沙泽问。
“然后啊，”车黎黎的垂下眉眼，静静地道，“他真的教会了我。但是后来有一天，他让我送他去医院。”
“他在医院的第三天，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