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黎黎咬牙背着沙泽、有些费劲，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沙泽的血淌下来，打湿了车黎黎的半边上衣。带着温热的、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车黎黎的腰，她的心一直往下坠。她侧头轻声叫着：“沙泽。”

    没人应。

    “沙泽，沙泽！”

    车黎黎努力侧头看向沙泽，脚下忽然踢到了石头，连带着沙泽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车黎黎弓着腰，慢慢站定了，咬着牙。她心底焦急，正欲再喊，却听见沙泽微微喘着气地应了一声。

    “我还没死。”

    车黎黎气急：“你吓死我了。我叫你怎么不回答？”

    沙泽没回答。

    车黎黎急得欲再问时，沙泽才虚弱地道：“没力气了。”

    车黎黎心下一凛，换了电话号码，直接打给医院，但是打不出去。

    还是没信号。

    树林里阳光已经渐渐暗下去，突然阴起来，周围只剩幽暗的树影。从前闲适的生机消失了，只剩一片死气。

    车黎黎咬咬牙，抬头继续往前走。一丛蔓延而出的树枝在前方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树枝上带着微小而尖锐的凸起。车黎黎两只手都死死抱着沙泽的腿，让她整个身体趴在自己身上，没有多余的手去拨弄树枝。直接过去，必定会被划伤。

    但看见那丛树枝，车黎黎的眼神却突然亮起来：这是她们来时拨开过的树枝，她没有走错。

    车黎黎颠了颠沙泽，让她背得更稳一些。她径直往前走，那条树枝扎到她脸上，有尖锐的刺痛感。她本来想蹲下来躲过那条树枝，但这样一定会划到沙泽。她继续往前走，树枝直愣愣地沿着她的右脸往后划去，留下了一条血淋淋的伤痕。

    沙泽在车黎黎的背上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车黎黎低声对沙泽道：“别睡。我们已经快要出去了，出去了就有救了。你不要睡，听见了吗？”

    “嗯。”沙泽微弱地应着。

    “你好？......你好？”

    另一个声音突然断断续续地传来，车黎黎打了个激灵，低头一看，120打通了！她的右手穿过沙泽的腿弯才腾出手打电话，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整条手臂已经麻了。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免提：“是医院吗！喂！是医院吗！快，快来长阳镇126号，我朋友手臂的静脉血管破了，止不住血！”

    手机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接着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车黎黎一看，信号又全断了。

    她不知道医院有没有听清她说的话。现在沙泽很危险，救护车早来一分钟，她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车黎黎忽然忍不住眼泪，前方一片模糊。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眨眼，把眼泪挤出眼眶。

    她知道现在不能哭，她要集中全部精力走出树林，去救沙泽。

    现在哭不会有任何用处。

    山风从四下徐徐吹过，把车黎黎右半边衣服的濡湿吹得沁凉。她额头的汗珠滚下来，滑过脸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沙泽一直没有出声，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树木间的缝隙忽然亮起来，车黎黎冲出去，面前恍然就是她们走进树林的入口。她来不及有过多反应，咬咬牙将已经僵麻的手往里收紧，把沙泽固定在自己背上，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一段，终于冲进旅店。

    “左岩！”她一进院子就大喊，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她不管。

    “左岩！你快出来！”她喊得脖子和额头青筋凸起，大口喘着粗气。她站在院子中间没动，仍旧背着沙泽。她不敢轻易放下沙泽，怕让她的伤势更重。

    院子里有几个客人，见她背着沙泽回来，两人都是一身血色，不由围过来看。

    “怎么流这么多血！”“这是捕兽夹，被捕兽夹夹破静脉了，不得了......”“不会死人吧？”

    车黎黎转头冲他们大叫道：“快打120啊！快打120！”她又冲门里大喊：“左岩！”

    左岩终于从里面出来，一见到沙泽两人，面色一变，冲到两人身旁，帮助车黎黎把沙泽放到地上。沙泽躺在地上，出乎车黎黎的预料，她还醒着。她看了两人一眼，嘴唇上一片惨白。

    旁边一个男人快速掏出手机，面色焦急地打了120：“你好！这里有人受伤，被捕兽夹夹了，流了好多血！”他顿了顿，快速回答，“啊，地址是......”

    一边说着，他快速回头对几人道：“医院那边说之前已经接到电话，救护车在路上了！”接着转头对着电话道：“好好，救护车一定要快点来，我看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左岩站起来抢过男人的手机，对手机里道：“救护车走的哪条路？”

    那边似是没有挺清楚，左岩的声音带着克制的冷意：“我说，救护车走的哪条路？”

    那边又说了什么，左岩冷着脸让旁边男人记下电话号码。

    他让车黎黎照顾好沙泽，转身离开了。片刻，他开着车出来，让人把沙泽扶上车。那赫支听见声音，也在旁边帮忙。

    “救护车来太慢了，我送沙泽过去。那赫支，你照顾一下车黎黎，看好店里。”

    那赫支点点头，左岩一踩油门，转眼消失在前方道路转角。

    车内，左岩一边快速转动方向盘，一边迅速拨好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你好，这边有个伤员，受伤了、出了很多血，你们是过来接她的救护车吗？走的是哪条道？......好，我开车把她带过来了，是一辆黑色XX，车牌xxx。”

    他放下手机，脚下油门又用力往下踩，方向盘前的指针快速旋转，已经超过了这条路的限速。

    他侧头看了看沙泽，她垂着眼眸，衣服已经完全被染红了，伤口处仍然可见血液在往往外缓缓流动。

    他回头看向道路正前方，两旁景物飞速向后，但他已经感觉不到速度和时间的变化了。左岩绷紧了下颚，眼睛盯着远处的道路。天气越来越阴沉，乌云慢慢聚集起来，浓浓的阴影慢慢遮住了四下的原野。

    “呵。”

    寂静的车厢内，左岩听见了沙泽轻微的声音。他快速侧头看了看沙泽，然后回头看路，手里打着方向盘。她微微抬着眼眸，看着他。

    “都要没命了，你还笑得出来。”左岩冷冷地道。

    沙泽似乎动了动，声音依旧微弱：“......你很紧张。”

    窗外，天空忽然雷声大作，乌云黑压压地堆在车顶，像是马上就要笼下来。片刻，地面忽然起了轻微的簌簌声，那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最后暴烈地砸在车顶和防风玻璃上。

    左岩打开了雨刷，前方的道路依旧有些看不清楚。他咬牙，低声骂了一句。

    这时，前方忽然有一道车灯和隐隐的蓝光透过雨帘照射过来。他抬眸看过去，眼睛黑沉沉的，停了车。

    救护车停在旁边，左岩下了车走进雨中，甩上车门，走到沙泽这边。救护车里也走下来几名医护人员。

    沙泽右手边的车门被打开，冷风混着潮气涌进来，雨点一直往下砸着，几人根本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有吼着才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沙泽感觉一副湿漉漉的温热躯体靠过来，然后是左岩的声音：“右手抬起来一点。”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微微动了动，没有力气。

    左岩见她没有动作，伸手帮她把右手往身前放了放，把她抱了起来。沙泽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嘈杂、阴暗、潮湿的世界，雨点砸在身上，有些疼。下一秒，周围瞬间明亮干燥起来，白色的灯光下，几张戴着口罩的脸在她上方晃动。

    她太舒服了，生命的流逝好像已经停止，她放松了强行绷起的那根弦。

    慢慢地，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周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最后，一切都陷入了黑暗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