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时府内

    品橘焦灼地来回踱步,狠狠剜了眼低头愧疚的时威。若在长安,她还能派护卫出去寻苏吟。可惜这是在扬州,若大肆声张找人,给主子惹了大麻烦,岂不是辜负了老夫人的信任。

    品橘越想越气,对时威吼道:“你怎能放姑娘一人走呢。你说她出来后哭了,定是在主子那受了冷脸,你还任由她去!都这个时辰了,还未归家,万一她出了事,我看你也甭想回长安了。”

    时威眉头一跳:“别呀,我爹娘还在长安等我呢,都给我安排亲事了。我可不能留在这啊!”

    品橘被他气得鼻孔冒烟,“你现在还想着亲事?你不应该祈求苏姑娘无事吗!苏姑娘多好的人啊,摊上那么个恶心的爹,心地还如此善良,回宴那次多亏她帮衬,她何时麻烦过我们,进了时府身子便一直遭灾。你!你到现在居然还念着自己的亲事!改明回了长安,我定告你一状!”

    “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现在想怎么寻回苏姑娘才是。”

    “那你想啊!”该死的扬州,夏季怎的如此热,品橘拿着蒲扇扇个不停。

    “行了,我知道该找谁了。你回屋吧,看见你便来气。”时威摸摸鼻子下去了。

    品橘转身从匮里找出烟筒,主子说过若他不在,出了急事便用这个。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她担心得紧,苏吟身子不好,多半是心病拖累的。这算不算万不得已,不管了,她出门点燃烟筒,火星子从筒内朝天冲去。

    品橘默念,求求主子快回来吧,多耽误一刻,苏吟危险便多几分。

    ——

    碧泷河畔

    时凌严脚步稳健,湿润的小草摩挲出沙沙音。在苏吟的耳中,只觉得分外刺耳。丹青节比中元节更可怕,魑魅魍魉全被她撞上了。

    “温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深更半夜,闺阁女子与男子出现在河边,若被令尊看见,他作何感想。”

    温韫诗有理不能争,小脸弥漫着微红。时凌严为难温韫诗的表情,落在苏吟眼里也刺眼得很,面上一沉,挡在温韫诗身前。

    “时大人,何苦要对女子言要挟之语。方才在下深陷危险境地,不见大人踪影。倒是在此为难心善的姑娘。这是君子所为吗?”苏吟义愤填膺道。

    时凌严唇角一扯,温知景等人的过往和行踪他皆知,他没有必要露面。他向来不喜解释。

    时凌严颔首道,“抱歉,温姑娘。时某言重了,闺阁女子深夜与男子厮混,若被他人瞧见,他们可不管姑娘的善心,姑娘的清白定难保。不如让时某送隐公子回去,如何?”

    老天爷啊,这黑脸铁面的时大人竟会道歉。他是真看重隐愫,至少不会伤害她。温韫诗心想。

    苏吟转身,用眼神安抚她。

    “温小姐,在下感激小姐的好心。时大人此言不假,在下堂堂男子汉,不用女子保护,为了您的清白,小姐该早些回家才是。”

    温韫诗见她坚决,只好点头,向时大人揖礼后离开。

    直至温韫诗上马车,苏吟才收回视线,自顾向马车走去,时凌严叫住她。

    “时大人,您还有何事?在下疲乏了,可放在下离去?”说罢示意秦无笙去牵马。

    秦无笙朝时家护卫翻白眼,护卫们一头雾水。

    秦无笙不敢瞪时凌严,只好祸及其他人。

    “时某仰慕隐公子的画作已久,隐公子行迹不定,再见不知何时,只好今夜多有叨扰,时某不过想请隐公子喝杯酒罢了。”时凌严眼神清澈,语气诚恳,与在时府见到冷面阎王的根本是两个人。

    “知道叨扰还是扰了。若在下不愿呢?”

    “时某不知何时得罪了隐公子,烦请隐公子赏脸移驾,时某自当以酒赔罪。”

    苏吟不好再拒,沈赉带着小厮她都拼不过,更别宵说时府护卫。苏吟刚想硬着头皮承允。

    一名高大护卫上前耳语了几句,时凌严沉眸不语。护卫不知他作何打算,不敢退离。

    “隐公子,时某突发急事,不能请公子喝酒了。”

    苏吟内心呼气,依旧冷傲道:“时大人有事便请去忙吧。”

    “时某安排护卫送公子回家。”

    “不必,时大人既知在下行迹不定,便是不愿与世人多来往,还请大人放在下独去。”

    “好,时某不勉强公子,有缘相见,届时定要喝上一杯,告辞。”

    苏吟见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心想难道时府出事了?对了,自己还没回去,是品橘寻她不到才找到时凌严吗?该死的沈赉,赖他将自己拖延至此刻。

    一想到焦急慌乱的品橘,苏吟得马上回去才行。

    “无笙,快,马车!”

    ——

    时府院落,黑压压站着一片。

    品橘站在首位涕泗横流,不敢哭出声,憋得肉脸通红,抽抽嗒嗒,快要闭过气去了。

    “时威,她最后说的什么?”

    “苏姑娘说她不想这么快回府,想去河边走走,让我回来告诉品橘,不用担心她,她很快就回去。”时威说罢低下头不敢看着主子的眼睛。

    旁边还有一道怨念的视线,时威不用看,定是品橘。

    “我带一队去衙署。时威,你带一队去扬州城所有河边。切记,莫声张。若她被贼子捉了,越声张越危险。”

    “主子,我!我!”

    “品橘守在府上,她回来立即通人禀报。”

    “是,主子。”

    ——

    暗黑的巷道内

    “好了,我就在这下了。”品橘扶着秦无笙下马车。

    “接下来怎么办?”

    “静观其变,这段时日隐愫和你都不要出现,我们也不要通信。你今晚找妈儿拿了钱便出城,寻个隐秘的地方,等苏富生伏法后,我自会寻你,还是老样子,有事去新宅放暗号。”

    秦无笙点头,秦无笙直觉这次会分开许久,苏富生的事不会如此顺利。

    “我藏了些银子在新宅,苏吟,你多保重。”

    不远处传来孔武有力的脚步声,听着像官府的巡察兵。

    “你往那个方向走,我留下来引开官府的人。”苏吟说罢,迎着脚步声走去。

    暗巷有轻微的脚步声,深夜出现在此颇为蹊跷。时凌严右手一挥,护卫们齐整停下。

    时凌严举起巡夜灯,一倩影从黑暗里款款而来。时凌严内心划过异样的感觉,看清是苏吟后,手中的巡夜灯吞噬了昏暗,照亮沉静的街道,只剩下他与苏吟。

    一袭金桃纱粉烟罗裙,粉缎随青丝飘扬。朱唇微抿,盈盈明眸流露淡雅清冷之意。泪痣不似之前的惹怜,反倒明锐许多。如第一次从暗角见她般惊艳,装的弱柳实则坚韧明媚。

    时凌严缓缓走向苏吟,面冷如旧,声音却软了些。“去哪儿了?”

    “民女心有不快,去河边走了走,不慎被玩耍的小儿泼湿了衣裙,小儿的娘非要赔偿民女衣裳,顺便在他家中用了夕食便到这个时辰了。”时凌严被她这番冷语噎了噎。

    等会儿,泼湿了衣裙,时凌严脑子里忆起凉亭汗湿的苏吟,生病发热的苏吟,泡药汤的苏吟...难道她那副样子被其他人瞧见了,时凌严思及此,怒不可遏。

    “你心有不快去河边作甚?哪儿你不能走?非要去河边?万一失足落水怎么办?被泼湿了就回府,还跟人回家了?你可知那是好人还是别有用心,你就这么跟回去?苏吟,你胆子太大了些!”

    “大人,这是在怪民女不贞?”

    “不是...”

    “大人若彻底嫌了民女,不如放民女走,民女这就离开,不给大人添堵了。”

    四目相对,时凌严黝黑的眼瞳冒出火星子了,他顾不上袒露了真实情绪,一想到那些香.艳画面被其他人瞧了去,她还这般不在意,止不住的冒火。

    只要碰上这只诡计多端的兔子,他便失控。他如此关心她,她倒好,冰霜如雪。利用完他就想一脚踹开,还在这跟他演呢。好啊,真好,他时凌严何时受过这种气。

    他挑眉冷声道:“苏吟,少拿话激本官。你在盘算什么,本官有何不知?你身子痊愈了,恰巧苏富生也快伏法了,柔弱之姿不装了,做起自由的美梦。依本官看,你不是身子好了,是脑子飞走了。”

    苏吟美眸瞪圆,兔牙紧咬唇.瓣。该死的时凌严,戳人尽戳肺戳骨戳心窝。她不怕被戳穿心思,只要苏富生死了,她有的是办法出时府。但她听出时凌严的意思,难道事情有变?

    苏吟没了先前的气势,大惊失色道,“时大人,敢问您是何意?”

    “你既要自由,可以。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本官回府。二,你现在就走。本官也不是冷血之人,你选择了走,本官会让品橘送些钱财衣物来,你若不想欠本官,大可日后再还。从此,不要出现在本官面前。”

    “民女选一。”苏吟心里发笑,这很难选吗?一日不解决苏富生,一日不安宁。其实照她的才能,大可假死离开苏府,何必委屈多年,她定要亲眼见证苏富生伏法受诛,以慰被磋磨惨死的母亲才行。

    还以为她会纠结一番,竟应得如此干脆,果然,能屈能伸的兔子最是狡猾。不过,时凌严庆幸启用苏富生,是这枚棋子掣肘了她。

    何止是她,无形之中也牵绊了下棋之人...

    苏吟说罢便自顾往时府方向走去,错过了时凌严眼中的柔和。

    品橘在家坐立不安,从桌椅板凳擦到梁柱窗棂,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无法平静。

    小丫环看不下去了,抽掉她手中的烂抹布,晃荡道:“品橘姐,你要不去大门等?现在府内没什么事,你再这么擦下去,我怕你疯掉,你现在的样子挺像疯子的。”

    “你说得对。”品橘一溜烟跑开。

    时府大门敞开,品橘抬头望见明月,双手合十,嘴里念叨:“求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太上老君,太白金星,嫦娥玉兔,各路神仙们,求求你们一定保佑苏姑娘平安归来,信女愿吃素一年,一年有点久,半年要不?信女愿吃素半年,半年也...”

    “还是别吃素了,你若瘦了,回了长安爹娘瞧见岂不心疼?”

    品橘听见温柔熟悉的女声,立即睁眼,便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大笑道:“苏姑娘!你回来了!”

    品橘瞥眼阎王主子脸,不敢越矩,亮晶晶的大眼满是苏吟。

    不过,笨拙如品橘都嗅出主子和苏姑娘之间奇怪的氛围。她左瞧瞧右看看,又说不出奇怪在哪。

    “品橘,带苏姑娘去休息。再有此事发生,你自领重罚。”说罢时凌严大步跨府,荡扬的衣摆与粉裙纠缠后分开。

    苏吟知晓时凌严这话说给她听的,警告自己莫牵累他人。

    笨橘子没听出来,她高声回道:“是!主子!”时凌严一走,品橘撑开双手抱住苏吟,全然忘了方才打扫出了满身汗液。

    汗味猛地吸入,苏吟微微晕眩,加上品橘力气大,苏吟感觉她不是被抱,是被掐住了命运。

    品橘嘴里还嘟囔着:“姑娘,都怪品橘,不该放你和时威去,品橘明知你身子不好,还让你去撞冰山。”

    时凌严忽而出现,面露不悦。吓得品橘跳开,顺带松开苏吟。

    娘亲说得对,背后不能嚼人舌头。品橘暗想。

    深夜。

    竹苞松茂,花红绚烂的庭院,苏吟披三千青丝坐于石凳,独独凝视弯弯的月儿。

    娘,其实,圆缺才是人间常态。

    ——

    三日后。

    府内丫鬟们休憩时唠嗑,“没想到,苏富生竟被放出来了。”

    “嘘,小点声,小心苏姑娘听见。”

    “哎,听说是有人替苏富生请了厉害的状师。”

    “谁啊,谁替那个畜生请状师。”

    “听说堂上吵了好几日,最终苏富生谋害亲女的证据不足就被放了。”

    “姑娘”品橘担忧地看着苏吟。

    品橘正陪苏吟饭后散食,不小心让她听到这个消息。

    时凌严,是你。那晚你便再提醒我了,对吧。真正得知苏富生无罪释放的消息,苏吟紧绷的弦终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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