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总，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周五还得来和我们开会，您看要不让林珏先给您介绍下公司大概情况？”赵恒技术出身，说话向来直接，跳过了寒暄开门见山。

    “赵总，不必了这个PPT我已经看过了，贵司的一些基本情况Steven都和我介绍过了，我们先聊聊技术上的问题吧。“林珏有点惊讶，这个位置的领导竟然这么懂技术吗？

    传闻说环宇集团新上任的董事长非常年轻三十几岁，坊间以为会是个草包，是被推出来的傀儡，没想到今日一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林珏看着眼前这个衬衫没有皱褶的男士，眉眼谈不上多精致，但整体风格和气质都是一流的，像忠武路的男演员。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刚下高铁呢？

    赵恒和陈小棉俩人来回交替回答姜飞宇的种种技术问题，回答得眉飞色舞十分起劲儿，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姜飞宇点点头，表达了他们回答的认可，“我认为你们对技术的理解没有问题，研发方向也是行业内看好的。但你们融了半年都没钱进来，这点我有点不理解。”

    姜飞宇向前倾了下身子，两个小臂支在桌面，双手交叉，一种像是要准备进攻但又带着防御的姿态。

    “小林，你和姜总解释下吧。”赵恒一紧张说话容易啰嗦，一句话颠过来倒过去反复说，姜飞宇的姿态一亮，赵恒有点被压制了。

    “姜总，是这样，我们两位创始人赵恒总、陈小棉总，受和之前公司签署的竞业禁止协议约’束，是不能创立观云科技的。

    “他们二人对于技术实在热爱，也放不下，所以自己创业了，之前的投资人担心他们二位随时会被提起诉讼，所以都不敢再进一步。但他们对我们的技术都还是非常认可的。”

    姜飞宇点点头， “可以理解，一家公司创始人都不够稳定，还谈什么发展，不过怎么就扯到诉讼了，依约赔偿不行吗？”

    “赵总、陈总当时也是年轻，没仔细研究条款，条款比较苛刻，根据约定赔偿金额可能比较大，且随着公司估值的升高，赔偿金额也会逐步加大。”林珏说完就打开电脑，找出协议的扫描件，投影到了幕布上。

    “姜总，您看这个是具体条款。”

    姜飞宇抬头看了条款，眼睛扫了几行，便问：“你们没考虑过先去找对方谈吗？”

    “对方应该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创业的事儿，所以暂时也没找我们，我们更不敢去自爆了。”林珏说完，赵恒陈小棉苦笑两声。

    “我看未必，这个圈子不大，对方应该是想把你们养肥了再杀吧，我看竞业禁止时间也到了，该有动作了。"姜飞宇看着林珏不卑不亢回答着自己的问题，心里又多了两圈涟漪，没想到还是个职业女性。

    "姜总提醒的是，我们最近也咨询了律师，想看看能不能我们先诉协议条款有问题，但律师表述胜算不大，考虑到对方实力背景比较大，我们还没找到愿意接我们案子的律师。“林珏也加入了苦笑的队伍，天杀的工作怎么就这么难。

    姜飞宇噗嗤一声也笑了，“对方是谁家，律师都不敢接活儿了。”

    “东源高科。”

    “哦，怪不得，我觉得问题不大，如果我们这轮领投，这个问题应该可以解决。我晚上还有事情，得先走一步了，抱歉，后续我们的投资副总Steven会和你们联系。“姜飞宇起身准备要走，赵恒一听问题可以解决，瞬间激动了。

    “太谢谢姜总了，太谢谢了，太谢谢了，小林马上安排咱们和姜总一起吃个饭。

    “赵总，我晚上还有安排，下次吧。”姜飞宇说完眼神飘向了林珏，又强调了一句：“下次吧。”

    林珏接住了姜飞宇的目光，笑着说：“下次一定，太谢谢姜总了。”

    姜飞宇一队人马先行一步，鱼贯而出会议室，林珏马上追赶出去，抢在对方前面先摁了电梯，等赵恒和姜飞宇走到电梯间，电梯刚好到达。

    双方挥手告别，赵恒嘴里一直念叨着感谢，电梯门关了，三个人喜笑颜开，半年来的愁云密布都散了，果然抱个大腿才能所向披靡，但这条大腿究竟能不能抱上还存在疑问。

    陈小棉长吁一声，“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赵恒拍拍陈小棉，笑了笑：“都早点回吧，雨太大了。小林，早点走吧，周一再说。”

    林珏抬手看了下手机，20点25分，后背的衣服都没干，事情就已经谈完了。但就为了这25分钟，公司托人、找关系等待了三个月，终于见到了了。

    *

    最开始入职的三个月，林珏找了不少财务投资人，有些机构虽然看懂了业务但考虑到硬伤，都不敢往下继续继续推进。

    林珏提议既然财务投资人没那么大的能量去解决我们的问题，但就找一个产业内的大腿作为战略投资人，大家绑在一条船上一起生一起死。于是，环宇集团成了他们的目标。

    林珏通过之前合作过的投资人，联系上了Steven，将公司资料悉数发了过去，并在线上介绍了公司情况。可那个时候环宇集团内部换帅风波正在最胶着的时候，约见一直不成，赵恒陈小棉通过自己的关系网从外围突破也一直没有效果。

    当大家都觉得这个事儿没有希望的时候，赵恒的关系网传来佳讯。 “环宇集团新上任的总裁在朋友圈看到了你们的产品雏形，对你们很感兴趣，决定周五晚上去找你们聊一下，我一会儿拉个微信群，你们直接对接。”赵恒听完，反手就通知了林珏。

    这个消息真的令人又惊又喜，本以为能约到Steven就烧高香了，结果约到了最大的boss，真是时也运也。

    林珏从电梯间走回办公室，顺手给张静乔打了个电话，问了二场地址在哪儿，准备去赴宴。工作几年还能不涉及利益交往的朋友不多了，林珏自然也十分珍惜，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公司。

    站在大厦门口，雨仍旧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打车软件显示，出租车还有10分钟到。林珏感觉慌乱了几个小时，突然可以偷一段时间出来放松了。

    *

    姜飞宇的车停在离大楼不远的地方，他看到林珏从大楼出来，乖乖站在门口听雨，便和司机说，过去问问她用不用送她。

    司机慢慢开过去，停在林珏面前，降下副驾驶的玻璃，隔着副驾驶问，“林小姐需要送您回家吗？"

    林珏先是一惊，但出于职业习惯，这一微弱的情绪迅速被掩盖，礼貌反问，您是？

    司机答，我是姜总的司机。

    “姜总？”

    黑色轿车后排窗户的玻璃幽幽降下，姜飞宇嗓音低沉又透着一丝无奈，“是我，姜飞宇。”

    20分钟前刚见过的人，现在当着人家的面儿演失忆，多少有点离谱。可是谁能想到这个人怎么还没走呢，不是说后面还有事情嘛。

    “不好意思姜总，我以为您早走了，就没想到是您。”林珏自我安慰，算了，现在怎么掩盖都得罪人了。

    “需要送你一程吗？今天雨很大。”姜飞宇不动声色，再次向眼前这个让他内心泛起涟漪的女生发出邀请。

    “太感谢您了，不过我叫到车了，车马上就到。”林珏半弯腰迁就着坐在后排的姜飞宇，黑亮的眸子看着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男人，她也承认此刻有一拍的心跳为他而漏。

    “好的，再见。”玻璃升起，车缓缓离开大楼，上了马路逐渐加速向西边驶去。

    林珏的出现让姜飞宇像收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小礼物，只不过这个礼物像一只小母狮，不怯懦、不假面、不谄媚，不勾引，不卑不亢。他已经看惯了身边女性对他不是揣着企图，就是对他有些惧怕，虽然他自认已经足够随和了。

    车子穿过城市，走过了雨天堵塞的环路，开到了西山附近一处有警卫把守的大院，车速降了下来，向大院深处驶去。

    刚拐弯就有人注意到姜飞宇回来了，王妈看到厨房外的车灯一下子照亮了窗外的大雨，走到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说，小宇回来了。说罢，走到玄关处抽了两把直柄伞拉开门，到院子门口等着去了。

    “王妈，不用接我的，这点路不碍事儿。”姜飞宇看到王妈在院门口等自己，马上拉开车门下车。

    “没关系，快进屋，爷爷奶奶等你一晚了。”王妈将伞递给姜飞宇，欠身走在后面。

    一进门，姜飞宇就看到了好多礼盒、盆景、挂画摆在地上，打趣道：“看来爷爷今年又收了不少好东西啊。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今天是姜老爷子的生日，按照惯例全家人中午应该和来拜寿的人一起吃饭，但姜飞宇没赶回来只好晚上来陪老人聊聊天。

    “收什么也抵不上收一个重孙子呀。”姜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笑嘻嘻望向玄关。

    “爷爷，您别急，这事儿咱一直没放弃。”姜飞宇换完鞋走到客厅，坐到单人沙发椅上，端起来茶杯喝了一口。

    “小宇，今天中午吃饭，你王爷爷家的孙女也回国了，博士毕业，年龄比你小7岁，你要不要见见。”姜奶奶探着身子拍了拍姜飞宇膝盖，试探着问。

    “行啊，没问题，时间您们联系好和我说就行。”

    “你呀，自己也上点心，白云观的师父说你今年红鸾星动，身边就没出现个入眼的姑娘？”

    “哎呦奶奶，您快看您的电视吧。”姜飞宇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剥好皮塞到了奶奶手里。

    “你也三十五了，离婚也四年了，当初也怨我们，应该再了解了解再结婚，这下好了落个二婚。”姜奶奶每每念及此事，总觉得孙子今天的情感不幸有自己很大的责任。

    “突然产生的心思事前怎么能了解到，您呀放宽心，这事儿谁都不怨。”

    “我这心啊，宽不了！你什么时候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就宽心了。”姜奶奶拍拍胸口，一脸愁云。

    “嗐，这事儿问题不大。”

    姜飞宇其实29岁就结婚了不过31岁又离婚了。整场婚姻俩人都谈不上多喜欢对方，但是双方主打一个门当户对，双方家长各种满意，两个人倒也相敬如宾。

    变故发生在婚后半年，女方突然提出要移民美国并且不再回来。姜飞宇一开始还想等着女方家长劝阻，结果女方心意过于坚定，半年时间各种手续办妥，就飞往了美利坚。

    女方本想抻一抻姜飞宇，说不定俩人就会在美国团聚，没想到一年之后俩人离婚了。双方都已经想不起是谁先提出的离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迅速处理完全部手续，双方家长也没有任何阻拦。

    从此，姜飞宇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一样，不再对此事上心，倒也不是拒绝婚姻拒绝爱情，只是他生性寡淡很难对人有强烈的情感需求，遇不到也不强求，拼自己全力守好家业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

    林珏乘车快两个小时赶到了三里屯的KTV，推开门进去，七八个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张静乔见有人进来，抄起麦克风就一句：“林珏，我失恋了！”说完，就大哭了起来。

    所有人不多的醉意也顿时消散了，瞬间都围在张静乔附近，有人递纸巾，有人安慰。

    林珏也马上凑上前去，本以为是来放松的局，结果又得当知心姐姐了。张静乔嚎了几嗓子眼泪一摸，对着话筒又一句，“来，给我点首张惠妹的《连名带姓》。”

    今天是周五，这种局应该宾主尽欢后再说散场的事儿，但大家都看到了林珏湿漉漉的行李箱和湿掉下摆的裙子，推断出雨还在下并且不小。于是都偷偷掏出手机，开始约车，但谁也没有很快叫到。

    于是，有的人继续唱歌，有的人转去问张静乔分手的八卦，几首歌结束两拨人再掉个个儿。两拨人倒也默契，不问重复的问题，可惜七嘴八舌得也没问出来个故事的真相。

    十二点，朋友们陆陆续续走了，张静乔也讲累了，拉起林珏说，“林珏，你别走，去我那儿，明天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