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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天夜里,裴雨臣站在九曲回廊下,手拿招魂幡,面目被雷电映照得狰狞可怖,他那样由上至下俯视着因中毒而灵力被缚无力施展的楚笺许,天真又残忍地命令道。

    而在上一秒,他才差使妖鬼扭断了徐娘的脖子。

    那一天,宋府之内,是一片天昏地暗。裴雨臣以身为祭,挥动招魂幡,召来四周无数怨鬼。

    怨鬼怨气肆虐,挟持了宋家三十多口人。

    楚笺许那时才明白,裴雨臣根本就没受伤,他装作重伤瘫倒在暗流边,只是为了伺机刺杀她,夺取她灵丹,滋养补全红衣女子破碎的灵丹。

    而红衣女子不过是灵丹破碎,修为处在消弭之间,根本无性命之忧。

    看着无数被裴雨臣狭制的宋府中人,楚笺许亲手捧出了自己的灵丹,捧出自己燃膏日晷,兀兀穷年,才凝结的世人求而不得的灵丹。楚笺许那么一个骄傲的人,那一刻,跪伏在他脚边,将灵丹双手托起,双眼通红,恳求地将它交付到裴雨臣手中,一面仰面央求他放过宋府其他人。

    他理也不理她,狂喜地接过灵丹转身便走,楚笺许满是伤口的手扯住他的衣摆,裴雨臣一脚踢开她。

    楚笺许被掀翻在地,胸口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她的月白色长袍。

    然而,一颗灵丹不足以修复红衣女人被邪祟侵蚀的身体,红衣女子依旧昏迷不醒,裴雨臣一怒之下,杀了宋府满门,剖出他们的灵丹,全部用来救治红衣女子。

    唯独楚笺许被宋朝安趁着裴雨臣松懈时散尽修为,送出宋府,苟全性命。

    时至今日,这世间唯一因灭门惨案饱受剜心之痛的,却只剩楚笺许了,她以前总在想,倘若不是她自视甚高,意气用事出门远行,是不是就不会碰见了这一双恶鬼修罗,是不是不怀有那不该有的善心将人带回宋府救治,就不会有那灭门惨案的发生。

    是不是曾为她做甜蜜的酒酿汤圆的徐娘不会被怨鬼扭断脖颈,是不是在葡萄藤下为她搭秋千架的文叔不会被利刃砍成两节,是不是宋朝安不会为了救她被挖心剖丹,是不是他母亲不会惨死并蒂莲旁。

    是不是她自己也不会从世人艳羡的天之骄女变成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是不是她仍然可以做她那个秋千架上春衫薄的高门贵女,一辈子行侠仗义,享百岁无忧。

    而这些都被她给毁了,也被吴王裴雨臣给毁了。

    而他毁了那么多,宋家满门三十多条人命,还有她的灵丹,就为了救他怀中那个昏迷不醒的红衣女子!只为救那么她时至今日仍然不知姓甚名谁的女人!

    楚笺许有时也在想,倘若她一颗灵丹就足以挽救那红衣女子的性命,是不是宋家三十多口人,都不会死。

    都是她没用,她的灵丹没有完全救好那红衣女人,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宋府所有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不能自拔地疯张,几近到了滔天之势,在她脑中无尽翻搅,快要吞噬掉她所有理智。

    ——是她非要救下裴雨臣二人。

    ——裴雨臣是为了她的灵丹而来。

    ——宋朝安是为了救她离开特意返回。

    ——做错事的分明是她,为何她还活着?

    ——分明更该死的是她!更该死的是她!

    一种自毁的欲望几乎达到顶峰,楚笺许瞳孔失控地颤抖,身上每一寸皮肉都紧绷起来,她手指蜷缩,指甲扣进肉里,剧痛的刺激反而如了她的意。

    楚笺许慢慢挑起唇角,露出轻松的微笑。

    ——她是真该死啊。

    ——不如就死了吧。

    ——不如下地狱去,给他们赎罪了。

    “让开,碍事儿了!”

    身后有人路过,狠狠撞了她一个踉跄。楚笺许肩膀一斜,虚软地跌坐在一边台阶上,骤然从那无尽的负面情绪中抽离,再回神时却已经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她狠狠地别开眼,狠咬一下嘴唇,随着痛意刺激,宋府满天的血海,旧友的声嘶的嚎叫,款摆腰肢的怨鬼,铺天盖地的火焰俱化作乌有,从脑海中消散殆尽。

    随之楚笺许蓦地松开手掌,指尖已陷入皮肉,淋漓血珠汹涌而出,顺着她的指缝,从指尖垂坠,落在地面肮脏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她却也丝毫不觉痛。

    痛什么?比起不能手刃仇人,告慰宋家满门在天之灵的切肤之痛,这算得上什么?

    她亲手剖开自己的腹部,取出灵丹之痛也比不过心中痛上半分。

    楚笺许自嘲淡嗤一声,垂下眼睑,收拢心神,不再看吴王府一眼,把所有让她失控的念头都推置一边,专心赶路,也并未处理手上血污。

    *

    周王院内因两日前走了水,烧死了几个人而缺了人手。

    楚笺许随一众女子立在正厅门口,皆由女官检验决定是否纳入府中。

    俱是一片死寂,周王府中的营生必然是极好的,周王裴容恩是南国皇帝的嫡长子,也是来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若有幸来此服侍,月俸自不必说,来日进了宫,这门路却是通达了的。

    可惜也不保准。周王还未被立太子。

    说起来也是奇怪,周王修炼颇有天赋,年纪轻轻就有八阶修为,剑术亦颇为高超,却偏偏不受皇帝宠爱。想必是有隐情。

    可惜皇帝膝下只有二子,除了他便是楚笺许的仇人裴雨臣了。她别无选择。楚笺许敛下思绪。

    寅时一刻才到,院内忽而响起一阵珠帘浮动,玉石撞击的泠泠声响,仿佛从众人心上淌过,洗去了一身焦躁。

    与此同时,众人身前的白玉石台阶上忽然踩上一双云锦红靴,视线随之向上,便看到一身红色官袍的女使,女使样貌端正清秀,眉眼正派凌厉,看得出久居深宫,自有一身不怒自威的气派,怀中稳稳抱着一份名册。

    是来审视楚笺许这边待留用的侍女究竟谁能在周王府服侍的。

    红袍女官缓步而行,视线在众人身上仔细审视而过,行至楚笺许面前,忽而一顿。

    楚笺许样貌身材俱是极品,若看不见她才是奇怪。女官着眼在她身上,柳眉轻蹙,从她眉眼五官开始,审视到全身每一寸皮肉。

    几息过去,女官忽而扯住楚笺许手腕,一手挑起她的衣袖,指尖点在她的手腕,一抹白光随之亮起,探入楚笺许体内。

    楚笺许心中大骇,下意识想要抬手将她推开,又骤然反应过来。

    这是宫中用以探查女子贞洁与否的秘术,女官是在检查她是否是完璧之身。

    “……“

    楚笺许心头一股羞愤之情涌起,可她又顿时想到,自己的目的是进入周王府,不能多生事端。

    是以她赶忙垂眸,放低姿态,任由女官检查,乖顺至极。

    女官极其满意她的姿态,不禁动作柔和三分,手上的白光沿着她的手腕进入身体,四处游荡。

    楚笺许浑身轻颤,只觉周身如有电流行走,全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她暗暗咬牙,克制住身体虚软之下想要喘息的欲望。

    不久之后,女官缓缓抽出放在楚笺许身上的灵力,她满意地微眯起眼,看楚笺许的目光越发喜悦了起来。

    这女子还是清白之身,那便好。女使暗想。虽说是选所谓的粗使丫鬟,但也求赏心悦目,若有意外,能成通房乃至博一个名分也未可知。而楚笺许这模样的,更容易有前程可图。

    她原以为如眼前之人这般身姿样貌的,行事亦会轻浮不端,恐怕为了飞上枝头,早就用了不入流手段,已失去了贞洁,是以以防万一,这才出手试探。

    最后知晓这女子是干净的,自然很是满意。

    女使欲转身命人将她留下。

    谁料她刚刚转身,忽然瞥见月映楼楼主权文阁拾阶而下。

    白衣飞扬间,带起一股竹叶清香。仿佛是不染俗尘的君子。

    却并非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权文阁也算南都出了名的纨绔。奈何观摩人心的手段无人能出其右,多管外邦来往,踩着线替南国博了不少好处,竟是为地位显赫的官员。

    权文阁面容俊秀白皙,生了一副摄人魂魄的桃花眼,瞳仁是少见的浅褐色,眼尾上挑,颇为邪魅惑人。

    此刻散漫而又慵懒地步步行过来。惹得侍女们频频偷看,羞红了脸。

    女官恭敬弯了弯腰,唤了声,“权楼主。”

    权文阁?

    也是她曾经的选择。

    楚笺许失神良久,此刻垂下的眸子下意识抬了一下。

    好巧不巧,权文阁薄白的眼皮撩过来。

    四目相对。

    权文阁的眼中闪过白光,透着一股锥心刺骨的凉意,仿佛可以洞穿人的所有思绪。

    楚笺许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瞳孔有一瞬缩紧,又骤然一抖回过神来,忙垂了眸子。额上已有了汗渍,心乱如麻,她从未见过那么尖锐的眼神,几乎能把人逼得赤裸裸在他眼前,毫无秘密可言。

    这种感觉不好。楚笺许吞咽下口水,血液方倒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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