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乐的恋爱，往往很认真也很敷衍。

    认真在于她对每一段感情都投入了极其纯粹的真心，恋爱期间，对方会有一种很深刻的被爱感，甚至恍惚会觉得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

    敷衍在于，一旦分手，她真的能做到上午还是甜蜜热恋如胶似漆，下一秒就可以客气疏离，恍若陌生人，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为此而伤心。

    谁也分不清，就连楚明乐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她觉得不重要。

    人是可以好聚好散的，楚明乐一直秉持着这个观念。

    ……但是程敬恒才走一天就要回来了，这也确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就算她很快能放下，一天还是有点太赶了，精神分裂也做不到，而且这消息不知为什么总给她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楚明乐吸了口气，挠挠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她表情有些纠结，显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程敬恒。

    明熙在楼道下轻轻叫了一声，楚明乐回过神来，干脆也不再纠结，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下楼去了。

    卫尧没有回应。他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空白的书页，手指轻轻捻了捻边角，雪白平整的纸面上立刻多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几乎要被撕裂。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在谁也听不见的小空间里自言自语：“程敬恒，别让我失望……”

    ＊

    明熙已经叫好了出租车要去看望母亲，楚明乐便走向停车场，打算一会去美食街吃点东西再回去。

    系统一直坐在她肩膀上，路上本来还在跟她商量待会是吃麻辣好还是藤椒好，说着说着突然抽风了一样窜起来，给楚明乐吓了一跳。

    好在她车技娴熟，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避开来往车辆，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疑惑道：“统子，你怎么了？”

    系统僵直了很久，然后甩了甩脑袋，【我感觉到了同行的气息。】

    楚明乐一愣：“这么巧，你们俩一个业务啊，这世界这么多男女主吗？”

    系统表情有些凝重：【等等，不是同行，是……】

    它沉默片刻，突然跟被狗撵一样窜出去，声音飘散在空气里：【干活了干活了，让我逮到违法犯罪的狗东西了，乐乐你先顶住，我们回头再见——】

    最后尾音的那个“见”字甚至还飘出了颤音。

    楚明乐：“……”

    她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净碰见这些离谱事。

    楚明乐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揉了揉脸，心想有机会可得去上柱香去去晦气。

    她缓了缓神，决定天塌下来也要将午饭解决了。楚明乐坐在车上用手机搜了搜附近的饭店，光是吃什么就纠结了半个多小时，一边看一边流口水，没注意车外已经站了一个人。

    她没注意，认真地对着照片流口水，最后通过猜拳决定黄焖鸡胜利，咽着口水美滋滋地低头发动汽车，一抬头差点没被吓死。

    “我去！”楚明乐一个激灵：“你是什么时候站到这的！”

    卫尧有点无语：“你没发现你挡路了吗？”

    楚明乐一怔，抬头看了看。她将车停在了路边，本是不影响过路车的，奈何前面有个夹角路口，其他车要想过的话就有点挤了。

    “哦哦对不起，我没注意，”楚明乐赶紧轻踩油门打着方向盘往出转，“待会一起吃饭吗？都中午了。”

    卫尧瞥了一眼手表，不知道在想什么，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行。”

    楚明乐已经将车开到一边去了，没听清。她在宽阔地带停下，确定不会影响到别人后才降下车窗，扒着车门问他：“去吗去吗？”

    卫尧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拉开副驾驶坐上车，道：“吃什么？”

    楚明乐高兴道：“黄焖鸡！”

    卫尧的脸色微妙的扭曲了一下，沉默片刻说：“走吧。”

    楚明乐最后在一家中餐厅前停下。她虽然不会为了迁就别人委屈自己，但是也不会一个劲委屈别人，卫尧不太爱吃重口味的东西，也不爱吃鸡肉，那天的火锅好歹还有鸳鸯锅和别的菜，黄焖鸡却处处踩雷，楚明乐又不是叫人来上刑的。

    她自己叫了外卖，给卫尧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然后拿着店里的可乐小口小口抿着喝。

    菜都上齐了，她也不动一下，卫尧就也不动，用眼神示意她：“不吃？”

    “给你点的，”楚明乐咬着吸管，一本正经：“没有辣椒的人生，是没有灵魂的。”

    卫尧懒得理她。

    他握着筷子沉默了一会，轻声问：“不躲着我了？”

    楚明乐诧异：“啊？没有啊？我没有躲着你，我又没做亏心事。”

    他们之间是有些尴尬，楚明乐也不觉得他们能再做朋友。不过，刻意躲着那也不至于，要是被一个人喜欢就要躲着对方，那大概明星这辈子都不敢出门了。

    楚明乐说着皱了皱眉，终于想起了系统委托自己的事。但她有点为难，毕竟不管怎么说，跑到曾经喜欢过她的人面前说你不要喜欢xx，多少有点大病在，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没有发生的前提下对别人说你不要做法制咖，跟诅咒似的。

    这事实在是一笔烂账，楚明乐按着眉心，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外面的风景也很美……这朵不行就换下一朵，天涯何处无芳草……”

    卫尧拿起勺子，轻轻抿了一口粥，微垂的眸子里闪过讥讽，“像你一样吗？”

    楚明乐：“……我怎么啦？我都是正经谈恋爱，一没劈腿二没插足的，说我干嘛。”

    卫尧淡定喝粥，“我心眼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不像你宰相心里能撑船。”

    楚明乐大怒，愤愤地猛吸一口可乐，辩解道：“你就是见过的风景太少，爱情这玩意，和友情亲情是差不多的，并不它们高尚到哪去，分手了再找下一个很正常啊，都是为了自己开心嘛……”

    卫尧静静听着，突然反问了一句：“那为什么谁都可以，就我不行？”

    只有你。

    不看前提的话，所有人都一样，只有你不同，显然是很让人心动的感受。但是，当这个“只有你”加上了否定的前提，那被排挤感和挫败感会前所未有的清晰。

    楚明乐不该是这样，她本是平等的爱每一个人，多情，且无情。

    卫尧接着问：“为什么你愿意帮我，照顾我……在所有人都厌弃我的时候，守在我身边，但就是不肯接受我？”

    楚明乐沉默下来。

    她嘴里有些发苦，鼻尖也忍不住酸涩，魂不守舍地咬了一口吸管，呆滞道：“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你……会喜欢我。”

    其实是知道的。

    楚明乐没忍住捏紧纸杯。她为人处事一直都很有分寸感，将热情与暧昧划分的很开，别说是异性朋友，就是刚分手的程敬恒来了，恐怕也难以在她身上找到过去的爱意。

    该收就得收，藕断丝连只会害人害己。

    她一直都很清醒，唯独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实在是……

    楚明乐偷偷瞥了一眼他的侧脸，眨了眨眼，将那份苦涩和伤感隐藏的很好。

    斯人已逝，她在别人的身上寻找旧人的影子，本来就是不道德的。所以，更不能一错再错。

    楚明乐干脆沉默下来，等外卖到了，她去门口拿回来，坐在他对面拆开包装，若无其事地打开盒子，笑道：“吃不吃？”

    卫尧似笑非笑，也干脆和她装起了若无其事，真的伸出筷子从她的盒子里舀了两块鸡肉，楚明乐吓了一跳：“我开玩笑的……你不是不爱吃鸡肉吗！”

    卫尧淡定道：“不爱吃你做的，像被狗啃过。”

    楚明乐：“……”明明就还不错的。

    楚明乐郁闷地叹了口气，掰开筷子慢吞吞夹了一块肉。她还特地多点了一份鸡腿，肉嫩多汁，一口咬下去表面还有薄薄的一层脆皮，但并不影响口感，反而使肉更软嫩，抿一口骨头就整个脱了下来。她满足地眯起眼，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卫尧轻嗤一声，早就了解了她这德行，也没吭声，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结账出门。

    他们坐在二楼的小角落，冷清又安静，重点还是安静，从外面的半透明玻璃看，完全看不到他们。楚明乐没多想，虽然系统给的任务还是没有进展，但她也自认做到了赔罪的目的，因此无事一身轻，非常愉快地走在最前面。

    然后被自己车前坐着的程敬恒干沉默了。

    程敬恒坐在停车位前的公共座椅上，形象是少有的狼狈。从来都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略显凌乱，上衣扣子扣错了一颗，向来平整的衣服表面多了许多褶皱，此时他正双手撑在腿上，低头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明乐吓了一跳：“恒哥，你这是干什么？”

    程敬恒猛地抬头，愣了好一会，结结巴巴道：“我、我看到你的车了，我以为你在这附近……”

    他眼里布满了血丝，眼圈带黑，脸色苍白，眼神都暗淡了不少。却在看见楚明乐身后的卫尧时忽地燃起怒火，愤怒与厌恶一闪而逝，又被他强压下来，程敬恒深呼一口气，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乐乐，他怎么会在这？”

    楚明乐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自然察觉到了。不过他们默认从昨天起就已经分手，她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刚好碰见，一起吃顿饭。你这是怎么了？”

    程敬恒沉默片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既然拒绝过他，就不应该和他再有来往。你从来没破过例……”

    卫尧淡定旁观，闻言倒是并不在意，似笑非笑：“我认为，前男友更不适合再来往，不是吗？”

    他略后退一步，漆黑的瞳仁似墨一般，不带任何情绪：“一时的玩物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