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护狼

    朗逸风正想把他们打回原形炖鱼汤,却发觉四肢百骸无比酸胀,奔腾的妖力咆哮着想要冲破血肉屏障。

    这是杀人的力量。

    他死死抓住膝盖,控制妖力不外泄。

    昨晚那补药太过强劲,他如今的身躯负荷不了这么强的妖力。

    眼见小鱼妖们上前推推搡搡,快要蹭到他。

    一片菜叶打着旋飞来,看似轻飘却挟着劲风,逼得鱼妖们连连退后。

    一道纤细人影携着极淡的草木清香,挡在朗逸风身前。

    是的,涂声声此人,一向看不得事情陷入僵局。

    别人尴尬时,她比人家还要脚趾扣地;别人被欺负,她总会第一个冲上去解围。

    更别说朗逸风可能是因为喝了她的血才如此难受。

    心中弯弯绕绕的顾忌被抛回妖界,她不由自主地抬腿,移步,跳入了矛盾中心。

    苟哥:是谁让我别招惹人家的嘞?

    鱼妖们还没来得及嚣张,便被瞬移的涂声声截了胡。

    “是不是还想挨一顿揍?”

    涂声声本着海陆和睦相处的原则,问得温柔无害。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鱼妖们想起了化为原形被兔子支配的恐惧。

    鱼妖们本能护起头脸,硬撑道:“我们,我们大哥很快就到!他可是你们陆上藩王之子!哼!尔等平民等着瞧吧!”

    狼妖王统领整个陆地妖界,另设熊、虎、猿、狮四大藩王镇守边境。

    不知这位藩王之子是哪族,见没见过她身后的狼族王室。

    此时,朗逸风仍在苦苦支撑,他咬破舌尖,肆虐的妖力终于有了出口,随着血腥气弥漫了整个口腔。

    痛觉释放的快意使他暂得喘息,他看向少女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一丝熟悉。

    昨夜,他也是这样在理智与冲动间游移,硬生生忍住,没去碰那只误闯进山洞的兔子。

    涂声声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用自以为凶悍的语气娇声恐吓着。

    瞧这少女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第一个站出来为他出头。

    妖界少主朗逸风感到十分新奇,从小到大都是他横行妖族,保护别人,还从未被同辈护过。

    不过,若鱼妖们的“大哥”真是藩王之子,涂声声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一阵催筋断骨的疼痛过后,奔涌的妖力如开闸泄洪般逐渐平息。

    朗逸风决定起身相让,不就是个座位,大不了伤好后自己再找回场子。

    谁知他刚想挪位,却被涂声声一把按住肩膀。

    “不准动!”

    少女坚定的低喝让他一怔,又乖乖坐了回去。

    涂声声想得很简单,全饭堂的同学都看着,若今日他们因强权而退缩,以后回妖界教什么?仗势欺人吗?

    藩王又如何?妖族中人,实力至上,拳头够硬,老虎也得给兔子求饶!

    此时,饭堂大门哐当一声被人猛地推开。

    严冬的凛风将雪花卷进屋内,一位魁梧少年头顶门楣,弯腰跨进来。

    小鱼妖们激动地一拥而上,叽叽喳喳道:“熊昊哥哥!好久不见!他俩欺负我们,快教训她!”

    熊昊,是涂声声的同班同学,偏科生,善搏击,平常沉默寡言,与她无甚交集。

    谁都没想到,入学半年默默无闻的熊昊竟是藩王之子。

    如此说来,他定是熊、虎、猿、狮四族中的黑熊一族。

    大黑熊听到小弟诉苦,面色不改,将背后的小书笈解下,压在朗逸风所坐的长桌对面。

    沉闷的咔咔声由内向外传出,木桌从远端开裂,像多刺的荆条朝二人蔓延。

    涂声声一掌按于桌上,裂缝渗透到木桌中央便凝滞不前。

    罡风起,一柔一刚两股妖力旗鼓相当,角逐于小小饭堂,互不相让。

    木桌被灌注了太多法力,光荣殉职,不到半刻便炸成了木屑,盘子碗筷哐哐当当碎了一地。

    粉尘四散,屋内一片呛咳声,熊昊也因防护不及被弄得灰头土脸。

    涂声声竟连一根头发丝都分毫未乱。

    朗逸风在关键时刻催动法诀,凝成幽蓝光幕,截住了所有攻击。

    这一折腾,刚刚消停的妖力又开始在胸口翻涌。

    涂声声眼尖,瞥到他施法后攥得死紧的拳头,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将他重新护在身后。

    “你都不问一下事情原委吗?”涂声声准备先礼后兵。

    熊昊:“出去打。”

    涂声声:去他的先礼后兵!

    兔子一跃,立于院中老树,居高临下。

    熊昊稳步迈到树前,双手握拳,每块肌肉都准备好了战斗。

    单论力量,兔子怎能敌过狗熊,涂声声未等开战便踢出一腿,直捣他丹田。

    少女的腿修长笔直,在风雪中破出一道旋风!

    熊昊仍站立不动。

    妖丹,储于丹田,因此,丹田是每位修行之妖的破绽。

    所有人都以为涂声声即将踢中,谁知她竟使了个假招式,借攻击丹田之势,实则双掌拍他腰眼。

    像熊昊这种练家子,硬功夫早已修到头,丹田这等破绽绝不会留给别人,倒不如借机试他底细。

    熊昊似乎早预料到她的动向,未及掌风刮到腰眼,便一手拢住其双臂,向外甩出。

    没甩动!

    涂声声一个后空翻,强有力的腿夹紧他脖颈,腰身柔韧,倒挂着去掀他小腿。

    掀不动!

    此时院中已围满了人,连隔壁人族监生都扒着院墙看热闹。

    朗逸风也慢步踱出,垂头瞥了眼他仍在哆嗦的废物双手,神情莫测。

    涂声声和熊昊上一轮战后,均觉对方有些真本事,谨慎分立于院两头。

    面对这种刀砍不断,靠蛮力又拧不过的对手,要想破敌,唯有分散他的注意力,攻其不备。

    涂声声盯着院中呈八卦状交融的池塘与地砖,这半年读的易理如流星撞击般在她脑中炸出一片白昼。

    书中字句似燕雀般飞入脑海,她心随意动,迅疾如风,在熊昊身周游移出一抹残影。

    风、雪、树、草、土……

    妖靠天地自然而获灵智,自然也能借其之力制敌。

    涂声声一人竟营造出了千军万马之势,隐匿于风雪之间,踏九宫而游走。

    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啊、哇之类的惊叹,可朗逸风却微微皱眉。

    这招数虽奇,但最关键的还是……

    只见涂声声从千人阵中显形,于侧后方蓄力直戳其胸腰间的脊骨。

    果然是这一式。

    此一击虽能使熊昊中招,但涂声声也会被其体外罡风所伤,非得断骨不可。

    朗逸风来不及多想,左手指尖凝力,全身肆虐的内劲终于找到了个泄口,向前冲出。

    熊昊反应不及,涂声声眼见就要戳中其脊骨,指尖已被他的罡风磨掉层皮,却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熊昊一手扶腰,踉跄几步,勉强站稳。

    这是,骨裂了?

    她分明还没动手啊?!

    围观的人并未瞧出蹊跷,纷纷鼓掌叫好。

    涂声声正恍惚着,熊昊领着鱼妖们来到她面前。

    “你赢了,我给你们道歉。”

    ?

    只以胜负论英雄啊?

    涂声声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熊王要把自己儿子放到人族来——

    脑筋太直,需要领略人心鬼蜮,在钩心斗角的人海中多呛几口水。

    只是,是谁帮了她呢?

    涂声声不由自主地看向朗逸风。只见熊昊被鱼妖们搀扶着,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对不住。”

    朗逸风闭口不言,睫毛微垂,咬牙强忍。

    他现在特别想掀翻所有地砖,把每棵树连根拔起,将看戏的闲杂人等统统扇飞!

    让满到溢出的妖力得以发泄。

    终于,当有人拍上他肩膀时,再也忍不住了!

    不能伤人不能伤人不能伤人!

    肆虐妖力被死死堵着,只好反噬己身。

    一口血瀑从上至下喷了熊昊满头!

    涂声声一个探身接过了快要昏过去的朗逸风,怒视熊昊。

    经年面不改色的熊昊此时堪称惊恐,瞪大眼珠冤枉道:“不是我!”

    话音未落,便见面前人影一闪,涂声声早已背起朗逸风,不见踪影。

    “多谢你帮我。”小兔子扭头看背后的大狼。

    朗逸风下巴轻搭在她肩膀上,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笑道:“是你先帮了我呀,声声同学。”

    语气里带了些无奈的调侃和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愉悦。

    嗯,被人背着护在身后的感觉真不错。

    他家中是严母慈父,父亲虽为妖王长子,却不喜弄权,整日与诗书为伍。母亲则从小对他严格要求,希望他继承祖父的狼王之位。

    他学过为君者要心怀万民,学过帝王制衡之术,却从没学过如何在他人面前示弱。

    从十岁起,他就替父亲接过了部分妖族事务,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别人。

    涂声声耳边碎发被他吹得酥酥痒痒,不禁缩了缩脖:“那你这伤……”

    “学艺不精罢了,调息几天便会好。”朗逸风无所谓道。

    涂声声擦汗:不,也许是她的血害的。

    狂奔到男子斋舍,朗逸风的两个书童正在替他布置房间,见状赶紧上前接过主人,连连道谢。

    朗逸风任由二人抬着进屋,还挥挥手跟她道别,朗声笑道明日再见。

    房门关上,涂声声在门前愣了很久,才转身慢慢往回走。

    路过拐角处,忽然,“朗……少主……除掉”等词句顺着晚风飘入耳中。

    她顿时警惕起来,旋即拐了个弯,贴墙屏息。

    墙内,朗逸风的两位书童正在煎药。

    斋舍中设有阵法,隔音太好,涂声声仅能听见只言片语。

    刺骨寒风刮过,她急出了一身冷汗。

    敢情书童不仅是书童,还负责监视朗逸风。

    他们是妖族王室的探子,而朗逸风则是王权争夺的牺牲品,被送来人族,远离权力中心。

    怪不得,刚来人界就被刺杀。原来是妖族借刀杀人,还妄想一石二鸟挑起人、妖争斗。

    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涂声声愣是拼凑出了这个惊天的秘密。

    朗逸风小小年纪,远离族人,孤零无依,生死之际,还能以他人的性命为先。

    如今又不顾旧伤帮助她。

    这样的人,败于尔虞我诈之中,有些可惜了。

    *

    是夜,打坐调息的朗逸风倏地睁开双眼。

    有人从窗外跳入,俯首行礼。

    正是两位书童之一。

    “主上,您的伤……”

    “虚不受补,无碍。怎么样,瞒过那边了吗?”

    “主上放心,我故意引导朗二,现在他认为主上您身受重伤,心灰意冷,已无余力干涉族内政事,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王爷那边。”

    朗逸风颔首,“你也要小心,别被他发现破绽。”

    朗一行礼,正待跳窗而出,又被主人叫住。

    “等等……”

    朗逸风一手扶额,似乎有话想说却难以脱口。

    “那个,嗯,你看过英雄救美的话本吗?”

    朗一明显愣住:“没、没有,主上若想看,属下为您买来。”

    朗逸风深吸口气:“算了,不必,你走吧。”

    今夜他闭目打坐,但久久难以静心,总是有个淡黄色的身影在他脑中晃来晃去。

    那个涂声声,从他进门报道起,就一直紧盯着他,偏偏他又未从其中觉察出半分恶意。

    饭堂中,她不惜损伤己身也要护在他身前。

    难道仅仅因为,他在跨进门时,扶了她一把?

    据说人界有各种英雄救美的话本,这姑娘是话本看多了,自作多情?

    可傍晚趴在她背上,被她一路狂奔背回斋舍的情景又窜上心头。

    英雄救美……朗逸风难得感到一丝迷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算了,等伤好后,他自己去买话本,好好弥补一下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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