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如若他真的对女儿有情,女儿愿意嫁给他。”雯金斩钉截铁地回答。

    李氏让奶娘夹些菜,把宗渐带去稍间的宴息处吃饭。待宗渐走后,她才皱起眉,尽力压住心头的不满,放缓语气:“就因为他家的荣华富贵?”

    国公府小世子,这名头听上去风光,可绝不是自家女儿的良配。

    雯金眼中陡现精光,眸色坚毅,冷声道:“我已经听钱总管说了,方家故意刁难我们家,我岂能容方家如此挟制我们家?”

    她丹眉一挑,显露出十足十的凌厉,右手握拳,重重地敲在了桌上:“既如此,我们必须找一个更强的做靠山!”

    李氏怔怔地望了她好半天,方才眼中的疑惑,已全然化成了心疼,她拉起雯金握拳的右手,攥在手心里摩挲着:“我的儿,这些担子,本不该落到你身上的。”

    她声音已起哭腔:“那小世子究竟为人怎么样,我和你爹一点都不知道,加之他们这样的人家,瞧不起我们,我是怕你…吃苦啊!”

    “娘——”雯金加重语气,喊了李氏一声,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字一句肃声道:“莫要对自己心软,日子过得好才是实实在在的!”

    李氏疑窦丛生,语气极为不快:“可是…你和他不过才见了几面,他怎么就对你有了情意呢?可见是个轻浮随便的小子。”

    说到此处,也正是雯金的疑虑,但她潜意识对此有些逃避,不愿细想。嬉皮笑脸地糊弄自家母亲:“怎么?您对您女儿的就如此妄自菲薄?”

    她甚至还伸出手,掰指头细数自己的种种优点:“您瞧,我样貌在扬州也算是上数了。我虽不通诗书,可我理家的本事…”

    李氏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把压下她的手:“行了行了,别数了,真大言不惭。”

    雯金促狭地抿嘴一笑,她也只有在父母面前,才袒露出这样轻松幼稚的一面。

    “他年纪尚小,以后日子还长。你嫁给他,若他日后厌弃你,三妻四妾怎么办?”

    “你嫁给他,不免要出去交际应酬,那些世家豪门的人能给你好脸色?”

    李氏说话如吐珠子一般,一连串抛出了好些问题。

    这些事儿,昨夜辗转难眠时,雯金都已设想过。可看了雯兰的境况,许多事她都想通:“那姐姐呢?姐姐没嫁高门,嫁了一个自以为好拿捏的,她又过得如何?”

    李氏哑然,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反驳。

    雯金见李氏没法反驳她,平添几分底气:“姐夫不照样收了通房。既然不论贫富,这男人都是一样的,为何不让自己过些好日子?更何况,只要是正妻,谁都越不过我。”

    李氏知道,女儿铁了心要做的事,那是谁都劝不回来的。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雯金搂住母亲的腰,将头枕靠在她的肩上,她已很久没像这样,以一个小女儿的姿态依赖母亲。

    纵使如此,她说出的话,依旧是带着不服输的韧劲儿:“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已经大了,我愿意去闯一闯。若咱们家也出个诰命,看还有谁敢轻视!”

    李氏将女儿用力摁进怀中,宠溺地抚摸着女儿水润顺滑的头发,还散发着桂花油温柔干净的甜香,稍稍抚慰她起伏不定的心:“不管嫁谁,只盼那小子好好待我们家金儿。”

    几日后,雯金带着钱管家从扬州带来的一盒胭脂水粉,造访宋国公府。

    至国公府后,雯金径直去了方锦昕的院子。守门的小丫鬟说自家奶奶去了花园散心消食,劳赵姑娘稍等。

    雯金暗喜:此真是天助我也。故同小丫鬟说道:“我去园子里找锦昕姐姐吧。”

    雯金凭借自个儿对方锦昕的了解,猜测今日她来见方锦昕,必然会因先前决裂的事,被方锦昕羞辱。

    而她要的,也正是这份羞辱。她要利用这份羞辱,激起余泽徇的保护欲,从而逼余泽徇向她陈明心意。

    行入花园,雯金有意在花园里兜兜转转好几圈,看似是在寻方锦昕,实则她早就看到方锦昕坐在何处,但她总要等人将消息传给余泽徇。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款移莲步,行近方锦昕所坐之处,将手中嵌花果紫檀盒递去,盈盈笑道:“前几日扬州管家送来了铺子里新出的胭脂水粉,特地给姐姐送来。”

    果不其然,方锦昕倨傲地掀开眼帘看了雯金一眼,两指拈起茶盏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盏口,碰撞出清脆叮咚的响声,在这瑟瑟秋风中,听着格外萧瑟寂寥。

    她让身后丫鬟接下雯金手上的盒子,挤出一个假笑:“多谢妹妹还如此记挂着我,快坐吧。”

    她想起那日赵雯金和她兄长说话态度,火气立刻窜上心头,竟那般嚣张。但甫一思及前几日婆母和她说的事,又笑起来,且这笑是由衷于心:“妹妹,你可知前几日婆母和我说了什么?”

    “不…不知。”雯金今一反常态,稍稍垂首,摇头小声答道。

    方锦昕“咯咯”笑出了声,开口便含嘲讽之意:“她说她娘家还有几个庶出的侄儿,都是上进的,我想着啊,年纪、样貌、出身和妹妹你正相配,就和婆母提了提你,婆母也很中意你呢。”

    方锦昕话间,尤为强调“出身”。她知道雯金素来果于自信,一心想嫁入官宦人家为嫡子正妻。

    她要让雯金明白,她是这大晋朝最末等身份的人,别以为担了个首富的名头,便自以为与一般商人不同。

    雯金窘得几乎要滴下泪来,面皮涨得通红,闷着头先是不答话,过了好一阵子,才颤着声儿回道:“如此…多谢姐姐为我操心。”

    实则她巴不得方锦昕再多说些刁钻的话,因她眼眸的余光已捕捉到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躲在那海棠树后。

    一阵枝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树后的人已然是憋不住气。拨开枝叶,阔步朝方锦昕和雯金走来。

    方锦昕见余泽徇迎面而来,心内想着,他是哪里昏了头,如今不会又要来管这桩闲事吧?当日婆母让她邀请各家小姐时,他就曾和她提过赵雯金,只不过被她一口回绝。

    而雯金听见这脚步声,原本悬着心终于落了地。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他心里对自己是有些情意的。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下去,雯金并未抬头去看余泽徇,仍旧低头,眼里蕴着一汪晶莹的泪。

    “大嫂子在和赵姐姐说什么呢?”虽然话中带笑,但却狠狠咬重了“说什么”三字。

    方锦昕难免开始心虚起来,毕竟不该和一个未婚的姑娘张口闭口谈婚事。

    “没什么,”方锦昕干笑,下一句便状似无意地提醒:“你一个年轻少爷,听我们女儿家的闲话做什么?”

    “路过。”余泽徇淡然答之,也不管旁人信不信,一本正经地扯谎。

    方锦昕听来,诚是憋闷气急,可面子上还不得不维持住笑意:“既如此,你且慢慢逛吧,嫂子我先回房了。”

    话罢,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雯金和余泽徇两人之间转过几圈,拂袖而去。

    余泽徇走到雯金身旁。因雯金是坐在那低矮的石圆凳上,余泽徇便屈膝蹲地,矮下上身,低下了脖颈,再仰头去看雯金。

    她现下正是泫然而泣,梨花带雨,看见余泽徇,似乎是不好意思让人瞧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将头别到了另一边。

    余泽徇随着雯金的动作,又挪动了一下身子,仍是直直盯着她,见她眼圈微红,长而密的睫毛上沾着泪,因被打湿,一簇一簇地粘在了一起,粉面玉腮上尤有泪痕,好一个我见尤怜。

    一般的人见了,定会以为她这泪是被方锦昕给逼出来的。可余泽徇毕竟是认识了她两世的人,明白她的骄傲和好强,她不会在人前轻易落泪。

    现下这眼泪多半也是做戏的,而且正是做给自己看的。可余泽徇就是愿陪她去做这场戏。

    他仰着头去寻她的眼,如此正撞进了那双湿漉漉的明眸里。

    雯金虽是单眼皮,但眼睛却是极大极有神的。现下这眼里水光潋滟,泪花晶亮透亮,眸中含嗔带怨,直看得余泽徇心中一揪。

    余泽徇柔声安慰道:“姐姐别哭了,你若不愿意嫁,母亲也不会怎样的。”

    雯金拿手中的绢帕拭去两腮上泪痕,固执地摇头:“想来太太保的媒,没有不妥当的。”这话也是为了激出余泽徇的心意。

    余泽徇一听,眸中的神色果然暗了又暗。

    雯金叹了一口气,自石凳上起身,似乎是要离开这园子的模样。

    镶边走线的袖子忽被一双骨感白皙的手扯住,雯金转身回眸,两只瞳仁儿直直对上余泽徇的眼。

    余泽徇一手攥紧了拳头,手上青色的脉络显现,骨节分明,另一手紧抓着雯金的衣袖,似生怕人溜走。他忿恨地咬了咬牙:“我早就猜到母亲有这个心思,万没想到,她竟就真的…”

    雯金顾忌这还是在府里的花园里,用力将袖子从他手里扯出,偷觑着他的面色,却又成心添一把火:“也是我多心,想来太太说的人,没有不好的。再者说,能得太太作媒,是多大的面子。”

    余泽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前世二人碍于礼法,只得以姐弟相称。余泽徇最后自觉大限将至,才敢向雯金陈明心意,说完不久后他就撒手人寰。

    不成想,这一世竟来得如此之快,还是她逼着自己开口的。他亦知,现在雯金嫁他多半是出于利益的考量。他不在乎,只要能守在她身边,他愿意做她一辈子的垫脚石。

    余泽徇满眼的诚恳凝望着雯金:“姐姐…姐姐就不肯看看我嘛。”

    说完,那白净的脸上已闹了个大红脸,又怕自己没说明白,明明是秋日,着急得额上脸上都起了一层薄汗:“我知道姐姐和方致之先前的事,姐姐放心,我一辈子只守着姐姐一个,再不要别人。”

    雯金听着,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位姐夫冯博书,这些男子果真都是一样的话么?但她不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雯金故作起惊讶惶恐的神情,薄薄的帕子掩上红唇:“可是就算我愿,太太也定不愿意的,我哪好意思违逆太太的意思。”

    余泽徇双目里燃起热忱真挚,盈盈笑言:“只要姐姐愿意,一切都好说。我去求一求父亲,想来就成了,”又像是立誓一般:“姐姐只管等消息,我定不会像有些人似的背负姐姐!”

    又怕雯金不放心,余泽徇从身上解开一个绛红梅花络子,里头悬着的是一块青玉福禄寿佩,他塞进雯金手里:“姐姐拿着这块玉佩,这是我打小戴的,就算我母亲不同意,你到时拿出这一块,就说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母亲最重脸面,她迫不得已也会答应。”

    雯金见他真有非她不娶之势,再铁再硬的心,也有一股热潮涌上。

    余泽徇摊掌朝上:“姐姐也要给我一样东西。”

    雯金被他逗笑:“怎么?你也怕我跑了?”心中一面笑他幼稚,一面又侧头解开了两耳上的金累丝连环耳环,放到他手里,灿灿闪着金光。

    余泽徇真个认真地点头:“是,姐姐没了我,是一家女百家求;可我提着灯笼,再找不到姐姐这般能干又聪慧的妙人儿了。”

    雯金顾盼横波,斜了他一眼,笑骂:“油嘴滑舌的。”

    当夜,方锦昕丈夫余泽衍从外头应酬回来,径直进了妻子房里。二人结婚也才两月,尚属新婚燕尔。

    余泽衍依在方锦昕身侧,就静看她绣花。

    方锦昕手里拿着绣绷,可心不知已飘到了哪儿去,她喃喃出声:“你说,你这弟弟不知是什么糊涂油蒙了心,竟然对赵雯金有意思。”

    余泽衍冷笑:“他自小在祖母那里养大,被祖母给惯坏了,只想着自己怎么快活就怎么来,哪里还会顾及其他。”

    方锦昕不服气地咬了咬下唇,闷哼一声:“以往都是赵雯金巴结着我,若她真嫁给徇哥儿,我岂不是还要矮她一头?”

    余泽衍原本懒散轻松的眼神一下警觉,给自己斟上一杯茶,仰头呷上半口,重重将茶杯搁回茶盘:“不,他娶了一个盐商之女才好呢,如此他便少了一个助力…”

    “爷、奶奶,我听说太太那里闹起来了!今天老爷去了太太房里用晚饭,二爷和三爷也在。可不知怎的,太太发了好大的火。”丫鬟桃杏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和自家主子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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