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雯金搀住太太,一步步慢走向景云院。雯金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不欲同自家婆母多言。

    心中却亦是七上八下的,看她这样,气倒是不小,又为着什么事?又或是方锦昕在她身边敲了什么边鼓?前一时还好好儿的,为何这一时就急不可耐地寻来,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席太太与雯金同进院里,穿堂中候着的仆妇们皆围拢上来,给两个主子请安。那些仆妇们只当席太太是来敲打她们,给儿媳妇撑腰壮胆的,一个个急着表功。谁知太太沉着脸挥挥手:“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你们奶奶有几句话说。”

    这些仆妇们个顶个地精明,见此情状,估摸着太太今日心情不佳,恐又与二奶奶有关。忙乖乖闭上嘴,出去时,看热闹的目光还不忘在雯金脸上徘徊停留了一瞬。

    雯金将太太请到花厅上坐,院里的小丫鬟呈上茶水,雯金亲捧到太太身边,搁在她身侧的八仙桌上。只听太太冷言冷语地吩咐那小丫鬟:“让这院子里的人都离这花厅远些!不许去外院告诉二爷我来了。”

    小丫鬟颇为忧心地看上雯金一眼,嗫嚅着答应,福身退去,将花厅的门牢牢关紧。

    雯金心中一悸,手上一抖,茶盏都险些没放稳,心中的鼓点越来越密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事,竟摆出这样的阵仗来对付自己。

    雯金放下茶盏后也不敢再坐,规矩地侍立在一旁。

    太太一掌重重落在红木八仙桌上,杯盏与盏托之间摩擦碰撞,哗啦啦地叩在雯金的心上,敲得雯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太太冷笑一声:“听说你昨天将米铺的傅掌柜叫来了?”

    雯金心神一松,她自觉此事自己做得无错,故十分有底气地应答道:“是,儿媳看米铺那账上有大亏空。”心中便开始琢磨婆母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我还没走,你倒是来不及要做我的主啊,”太太两眸如箭,直直射将过来:“你莫不是急不可耐,要将我取而代之了?”

    “儿媳不敢。”雯金大惊,不知太太怎就将此事说过得如何严重。她话里恭敬,两眼仍是毫无惧色地正对上席太太:“那账本现就在儿媳房里,大可拿来给娘瞧一瞧,那亏空…”

    “不用看,”太太看见雯金油盐不进,怒意勃发,嗓门儿也高了一度,硬生生截断雯金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手指头缝里漏一点不算什么,反让那些个下人实心为你办事。再者说,傅文杰的娘当初对我很是忠心。”

    “儿媳,不敢苟同。”话说到此,雯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回驳:“若是咱们家现下富裕,手指头缝儿里漏一点确实不算什么,可正闹着亏空,哪能就养了这帮蛀虫?”

    “你你你…”太太抬手,伸指颤巍巍指向雯金,似乎是想不到什么话来驳斥,居然冒出一句:“我们家可不像亲家家中那样锱铢必较!以后你不必再过问铺子的事,外头的庶务本不该是你一个内眷过问的。”

    太太这话分明嘲讽雯金的出身,雯金猛地抬头,木然地看向自家婆母,她不曾想连自家婆母都会这般当面折辱她。至于打理生意一事,在家时,父母从未束缚她,甚至要她多看多学多经事。而今却受这等委屈,焉能不气。

    气血突突地向上涌,脑仁儿直跳,原本白净的面皮似刷上了一层红漆,耳朵尖儿上都发着烫。

    一言一辞凿在雯金心上,她被气得不欲再辩解。席氏以为她已认错,得意倨傲起来,依旧说个不停歇:“今儿个我是顾及你的面子,才把你带回景云院问话,还把丫鬟们都打发开,若有下次,我可就不顾这些。”

    雯金面无表情地垂眸,不发一言,眼眶却已发涩泛红,极力忍下罢了。

    太太说倦,自起身离去,也不要雯金相送。雯金同样是累极,垂下原先挺直的肩膀,走回后头的正屋。

    玉莺、银雀见自家奶奶走进屋中,忙停下手中活计,上去斟茶倒水,为其脱鞋上榻。二人素知雯金脾性,此时不宜多言,各自干完手中的事,闭户而退。

    银雀快拉上门时,忽听里头雯金哽咽着声儿吩咐:“去知会那些媳妇子,下午来回事。另外找个陪房家的男人,让他去咱家生药铺取几颗治风寒的丸药来给二姑娘。”

    雯金要强,纵使心中难受,却不想被府中的底下人瞧出端倪,因此强忍住心中委屈,照常理事打点。

    待两个丫鬟都退下后,雯金才向后倾身,枕靠在身后软枕上,松怠四肢,一滴泪也顺眼角缓缓滑落而下。

    雯金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傅文杰身后绝不只是站了余泽衍夫妇这么简单,估摸自家婆母也掺和其中,否则何至于如此动怒。只不过现在手上没证据,一切不能妄下断言,也不可寻婆母对质。可她贪公中钱财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雯金正闭眼沉思默想,听见明间有门响动。她知道此时绝不会有丫鬟来打搅她,定然是余泽徇。

    她怕余泽徇看见自己窘迫落泪的模样,慌忙侧身躺下,拉过身旁炕上的薄毯,整张脸都埋入其中。

    而余泽徇一回院子就觉察出气氛不对,又见正屋大门紧闭,明显反常。揪了玉莺来问,才知母亲来过。一时间急得慌了神,疾步推门走进正屋。

    走到西次间,他才看见炕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像一只慵懒的猫,用爪子捂住自己的一张脸。余泽徇心底一软,想起前世的她是个最要强要面子的人,宁可一人吞咽下苦痛,也从不和他倾诉苦水。不由放缓了脚步,行到炕前坐她身边。

    余泽徇将手衬在她腰侧,轻轻一抬,俯身将她的上半身都捞在怀中拥住,像是哄小孩似的轻轻摇晃:“我已听说母亲将你一人带进花厅训话,姐姐受委屈了。”

    这话不说尚可,一说完,雯金哭得更凶。因是有了依仗,满腔的委屈潮水一般涌出。雯金用薄毯拼命盖住脸,身子哭得微颤。余泽徇废了好大力气,才将雯金的脸从薄毯衾被中挖出来,手上一片濡湿,佳人已然是涕泗横流。

    余泽徇也不嫌弃,用袖子帮雯金擦拭去满脸的眼泪鼻涕,低声哄道:“我一听说母亲来过,忙不迭就回来了,谁知还是晚一步,母亲都说什么了。”

    雯金渐止住啜泣。躺在他的大腿上,仰面看他,见他眉心用力蹙起,两眼里隐隐有愁容有忧虑。可太太方才那番话已伤透雯金的心,是以她现在对着余泽徇,也无好脾气。眸色似刃剜人一眼,牙齿狠狠一嗑下唇,干脆利落地撇过头不去看他,也不说话。

    腰间的系带冷不防被解开,接着一双炽热的手探进中衣,贴上雯金腰窝,一下、两下…余泽徇挠着雯金的腰,雯金绷不住笑出了声儿。

    “好好好,我告诉你还不行。”雯金一五一十将方才与婆母的对话说给他听。余泽徇越听,那眉头皱得也越深,脸也越黑。

    听雯金话说到最后,若不是腿上还躺着人,只怕他就要拍案而起。直奔嘉平院里。

    雯金从他腿上直起身,又忙安抚:“虽说我也气,但你此时去了,娘心中更不舒坦,还是…先算了。”,雯金试探着看了看他:“而且…我想傅文杰这事儿远没有那般简单。”话只说一半,另留一半,给余泽徇自己体会。

    余泽徇心中既明,长长吁叹一声,垂眼若有所思。

    未时后,夫妻二人才歇过午觉起来。玉莺就进来禀告说,三姑娘来了。雯金让玉莺将人带到东次间先坐着,心中又疑惑,雯怡怎的突然来了。匆忙洗漱穿戴好,便行入东次间:“怎么今日来我这里,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雯怡起身给雯金见礼:“并没有什么事,午间生药铺的掌柜来府里交账,和管家提及说姐姐要了一味丸药,娘听说后让我送来,顺便瞧瞧姐姐。”她将面前茶几上的木匣向前推了一推。

    雯金将她拉到炕上同坐,拍拍她的手:“还劳烦你跑这一趟。”说话时,眸间神色又微微一滞,唇间牵起一笑弧:“回去和娘说我在这儿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担心。”

    正说着这话时,余泽徇也已经穿戴好从里间走出,雯怡又要站起身同他行礼。余泽徇按了按手:“三姨无需这么客气。”言毕,一双眼凝落在雯金身上,他听见雯金方才的话,知道雯金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心疼不已,但顾及姨妹在此,不好说什么,故而先行走了出去。

    雯金和妹妹还未曾说上几句,那头银雀又来说,丫鬟仆妇俱已候在穿堂等候。雯金朝雯怡歉意一笑,雯怡识趣地要告辞离去。雯金又将人拦住:“既如此,我让银雀带你去我们家二姑娘那里,你帮我送给她。她是个性子随和的,和你一样,说不定你们倒能聊到一处去。”

    雯怡知道姐姐意欲帮自己广识人脉,心中感激,乖巧地随银雀去了。而雯金则依旧听禀理事。

    底下个那些仆妇看雯金面色如常,神采依旧飞扬,无不快之色。且这景云院里的小丫鬟也嘴严得很,不肯透半个字。那些丫鬟仆妇们便只当早上是婆媳间的寻常谈话,不做他想。

    外院书房里,余泽徇脑中来来回回还在思索着自己母亲。前世他逝世时,家中已不大富裕,只是个外头瞧着好看的空架子。而在朝堂上,更是已经沦为京中末流。而今细究其中原因,与母亲的所作所为未必没有干系。

    “来人,”余泽徇唤一声,外面守着的一个小厮立时推门进屋,余泽徇道:“去前门街上把傅文杰找来。”

    傅文杰进屋一抬头,见插屏后依旧是坐着两个人。只不过二爷坐在当中,二奶奶坐在一侧。他心里稍稍舒坦了些,男女尊卑,怎能让一个女人当家主事?而这次他也没了像上回那样的惧意,镇静坦然地请安问好。

    雯金也是才被余泽徇喊过来的,此时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静待他开口。

    只听得余泽徇和声道:“前番倒是我们唐突了。”傅文杰登时是一脸的惊喜状,连连行礼:“二爷这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还计较主子呢。”

    余泽徇眉心一跳,嘴上说着不在乎,说明心里还是计较过的。他佯作糊涂,呵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说来,我们夫妻俩还有事想麻烦你。”余泽徇一出言,雯金就好奇地皱眉望他。只听余泽徇低声续言:“我昨儿个听母亲说了这米铺的收益,我也想听听你们这里头的门道,给自己攒一份私房。”

    雯金听来,眼神一亮,侧头看了余泽徇的一眼,余泽徇原就清晰的侧颜此刻更显俊朗,两眼里闪着隐隐流光,嘴角勾抹起志在必得的笑,垂眼看着插屏外躬身的傅文杰,更是冷峻蔑视了。

    他这是学着自己诈方锦昕的法子来诈傅文杰。傅文杰不过是一个掌柜,不清楚这宅院里的弯弯绕绕,没多少心眼儿,自然比方锦昕好骗得多。

    就看这傅文杰肯不肯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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