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猪油块逐渐被煸出油脂，慢慢形成焦黄的猪油渣飘在油面上。屠菁拿了个碗将猪油渣全部捞起，堆了满满一碗，又把猪油盛到专门装油的瓦罐里，锅底剩一点油，将刚才打发好的葱花蛋液下进锅里，很快，鸡蛋混和着葱花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好香！”屠宝像只小馋猫似的循着味儿进来了，凑到灶前，她人小个矮看不见锅里炒的是什么，却能看到灶旁那一碗猪油渣，顿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刚洗好的小手指也不由自主要往嘴里放。

    眼疾手快地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屠菁用筷子夹了一小块猪油渣，等温度降得差不多了才放到她嘴里。屠宝“啊呜”一口吃了，立刻幸福地眯起眼，小表情极为生动。

    屠菁笑眯眯地问：“好吃么？”见屠宝点头，又道，“以后不能把手指放嘴里哦，洗过的手也不可以，宝宝答应姐姐的话，姐姐就经常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你想想，刚才的糖，还有这个猪油渣，好吃吧？”

    小女孩儿用力点头，说道：“宝宝不吃手，吃好吃的！”

    “真乖！”屠菁忍不住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拿个小碗夹了几块小的猪油渣，洒上点糖后放上勺子递给她。

    屠宝高兴地接过小碗，小心翼翼将它捧到饭桌前的长凳上放好，又到外头吭哧吭哧搬来她那个小杌子，坐下来慢慢吃起来。

    屠菁全程看着她自己把事情做好，又以用眼神制止了中途想帮忙的二妹屠安，最后不吝夸奖地给屠宝竖起大大的拇指，屠宝被她夸得扬了扬下巴，头上呆毛都翘起来了。

    屠安看着这一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大姐姐这几日对小妹的态度也变了许多，虽然不像隔壁大妮那样宠着妹妹小妮儿，却仿佛是更好了。她正想着，突然发觉大姐姐在看她，那眼神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她可不是小妹那种小屁孩，才不需要这种对待！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猪油渣，屠安原想说“我不吃”，但嚼嚼两下，还是被香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怀里就被塞了一大碗猪油渣，只听大姐姐道：“你拿去吃，这东西油大别吃太多，吃完记得封好挂起，别让鼠虫偷吃了。”

    屠安看着手里那一大碗猪油渣有些发愣，他们家是卖猪肉的，好东西不多，猪油渣却是不缺的，可大姐姐何时这样大方过？以往家里炸了猪油渣，大姐姐在爹娘看到的时候，才会不情不愿分她和小妹一人一两块，但只要爹娘没注意，剩下的猪油渣就全是大姐姐的，她会拿到外面和她那些小姐妹分享，却从不肯多给自己和小妹一块。

    大姐姐，真的是变了。

    屠安看了眼继续忙活的大姐姐，问道：“那我拿去外面吃了，我能吃几块？”

    灶前的屠菁正在盛炒葱花蛋，闻言头也不回道：“你要能吃得下，吃完都行，不过这东西到底油大，一会该吃晚饭了，你还是别吃太多，留点明天当零嘴。”

    屠安不料倒得到这样的答案，这岂不是说这一大碗猪油渣都是她的，她吃怎么吃就怎么吃？毕竟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脸上笑容一下就起来了，她寻了只干净的小瓦罐，将猪油渣全装进去就要出门，却见小妹已经吃完自己那份，正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瓦罐。

    她立刻对小妹招了招手，带她一起出门。

    “街头何家那小胖子，昨天是不是说你了？”屠安问屠宝。屠宝有点懵，她年龄小，又是个心大的，昨天到外头自顾玩了，也没注意别人说什么。

    屠安肯定道：“他说你了！他说你没爹，你是我妹，说你就是说我，走，咱们找他去！”

    屠宝看二姐脸上带着生气的神色，也握紧小拳头，“说你就是说我！找他去！”

    “哎呀，是说你就是说我……算了，走，我们去那何小胖面前吃猪油渣，他嘴最馋了，保管把他馋哭！”

    这时天还亮着，但家家户户却已飘起了炊烟，不少小孩儿在街巷外玩耍，还有一些老人三三两两坐在自家或别家门前，或摘菜或缝补衣物聊着家长里短。

    屠安抱着瓦罐，身边跟了个小尾巴，雄纠纠气昂昂朝街头走去，没走几步就见两个比她大眼的小姑娘在那玩抓石子的游戏，屠安便凑过去，笑眯眯对其中一个小姑娘道：“小妮儿，你玩抓石子儿呢？”

    那头上用红绳扎着小辫儿的小姑娘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屠安，我比你大，你别叫我小妮儿，该叫我妮儿姐，不然我不和你玩了！”

    “你也就比我大一点儿。”屠安一点说一边打开瓦罐，挑了半天拿了个小的戳到小妮儿嘴边，小妮儿刚要反驳的话就消音了，一口把猪油渣吃到嘴里。

    屠安又对另个小姑娘如法炮制，收获小姑娘的拥趸：“屠安也没叫错呀，你姐他们不都叫你小妮儿。”

    小妮儿嚼嚼吃完嘴里的，道：“你再给我吃一块，我以后都让你叫我小妮儿。”

    “那不行。”屠安拒绝，“平时你姐给你猪油渣，你也没分我们一块啊。我要去那边找何小胖，你们去不去？”

    虽然被拒绝了再吃一块的要求，但两个小姑娘刚吃了人家一块猪油渣，吃人嘴短，便站起来问道：“你找他做什么？我姐说了，那人太顽皮，让我们少跟他玩。”

    “他昨天骂我妹妹，我得去找回场子。”屠安说着牵起妹妹的手就走，身后两个小姑娘自觉跟上了。

    何小胖和另外两个小男孩在家门口玩你追我赶的游戏，见几个小姑娘过来，本来没在意，却突然被一股香味吸引了。他动动鼻子，停下步伐朝那边看去，就见屠安捧着个打开盖子的瓦罐，伸手进里一捞，竟拿出了一大块猪油渣。

    她先是喂了妹妹一块，自己又吃了一块，一边吃得咂咂作做，一边眯着眼睛，仿佛好吃得不得了。

    何小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再不理另外两个伙伴，凑到屠安面前挠着头傻笑，“你在吃什么？”

    “猪油渣，真好吃！”屠安故意发出更大的声音。

    何小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这罐里都是啊？”

    “对呀，”屠安一脸骄傲，“我姐给我做的，她说我可以随便吃！”一旁屠宝忙道：“还有我还有我。”

    这话一出所有小孩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站在后头的小妮儿忍不住酸了一句：“你姐，你姐怎么也这样疼你了。”平时一说到姐姐，通常只有屠安羡慕她的份，可她姐再疼她，也没有拿一瓦罐猪油渣任她吃过。

    何小胖觍着脸道：“你姐姐对你真好，那么多，能给我吃一块么？”

    屠安皱眉道：“你昨天骂我妹妹没有爹，你得跟她道歉。”

    “我没有骂她呀，你爹不是……”何小胖正要辩解，却看到屠安皱眉朝他看来的冷嗖嗖的眼神，只怕没猪油渣吃，立刻服软道：“对不起，屠家妹妹。”

    “还要给我道歉。”

    “对不起屠安。”

    “以后再听你这样说，你就没得吃。”

    何小胖急忙表忠心：“我不说了，以后谁敢说你和你妹妹，我就帮你揍他！”他还拉着另个两个男孩，让他们也跟着一起表忠心。

    在猪油渣的诱惑下，所有孩子都表示以后谁敢对屠安和她妹妹龇一龇牙，那就是他们的仇人！

    屠安这才满意点头，打开盖子挑了半天，一人给块不大不小的，接着就把盖子紧紧盖好，心中盘算着怎样用这些猪油渣，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听她的话，慢慢给他们养成习惯才好，否则她爹不在了，妹妹又这样小，要是被其他孩子欺负了怎么办？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江湖，这些事屠菁自是不知道的，她手脚麻利地炒了个葱花蛋，做了个青菜汤，又把卤猪嘴卤猪耳拿出来细细切了，拌上自制的辣子调味，再把蒸热的大饼拿出来，一顿在这个年代来说十分丰盛的晚饭就做好了。

    屠菁的厨艺算不得多好，但因为喜欢吃辣，专门去跟人学过辣子辣油的制作方法。好在这个从没听过的朝代已经普及了辣椒，她昨天特意买几种辣椒回来试了下，做出了重辣、中辣、微辣几种口味，今天用来拌卤味的便是微辣口。

    微辣所有人都能吃，就连最小的屠宝第一次吃辣也能接受，一边吸着气一边吃得满嘴油香。

    屠菁也吃得很满足，只是觉得这卤味多少差点味儿，又在脑海中扒拉起以前跟视频学过的卤肉法，寻思不如明天买点材料回来试试自己做个卤水，要是味道不错，正好在自家摊子旁再支个卤味摊，肉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天色擦黑时，各家的响动早已停歇，除了不知哪里传来的一些动静，整个县城似乎都陷入了停摆。

    屠菁顶着逐渐清晰起来的满头星光在院中散步消食，院里静悄悄的，乔秀兰身体不好，所以早早回房歇着了，屠安则带着屠宝洗漱，说是洗漱，其实就是在玩水，两小只嘻嘻哈哈的，平时看起来小大人似的屠安也显露出孩童天真烂漫的一面。

    当然了，玩水也不是无限制的，毕竟这时候可没自来水管，用水都得去公用水井一桶桶担回家，屠菁只给她们一个小盆，里面兑了些热水，让她们自己玩去。

    脑海中正盘算着明天做卤水的事，一声凄厉的猫叫猛地将她喊回神来，夜色中，有股子难闻的腥味随风袭来，屠菁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的杀猪刀已经出现，逆风朝腥味方向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