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论声响,棠宋羽的心跳快要盖过头顶上的雷声。

    受惊的面颊微微发烫,他抓住胸前的手,嘴唇翕动,想问的话太多,犹如初春未消的冰雪,刹那都堆在喉间,上下不得。

    黑暗中无人开口说话,耳边呼吸声浅浅,喉间细碎无比的吞咽也变得喧嚣。

    太过安静,反而让人无法再入眠,玄凝抬起脸,眯眼看着隐隐可见的轮廓,凑近时,唇边无意触碰,或许是嘴角,或许是唇缝,反正都是软的,看不见也分不出区别。

    呼吸如暖絮落在鼻尖下的山沟,初来时带着挠人身心的痒意,渐渐升温,是红泥小炉上的温火,将一汪春心煮沸。

    不经思考,被春水氤氲笼罩的美人微倾,将一触即分的软山挽留。

    被挽留的人愣了愣,所剩无几的困意也全被驱走,若是烛火尚明,她此刻的眼睛应该比天上日月还要明亮。

    然而在她眨眼过了半刻,覆盖在她唇珠上的软山始终没有动作。

    就像是,抿茶不啜,含糕不咬,叫人看着心急。

    所幸玄凝看不见,可能是昏暗环境所致,也或许是经历了生死劫,她反倒多出些耐心,任双目交睫,心跳平复,任他纹丝不动,呼吸缓缓。

    这要是口甜糕,被他噙了那么久,也该化了。

    正当她要开口说话时,他好似突然开窍,找到了入山的办法,又或者,他一直在等待她张嘴。

    软山如潮水之势奔赴,含吮时虽带了力度,却也像是他性格般,温柔中带着锋芒,总归是小心翼翼又缠绵悱恻的。

    美人头一次主动,像是第一次亲吻,只专注在上唇辗转,倒给了她说话的机会。

    “棠宋羽,你想清楚……”

    不等问完,唇边动作渐止,棠宋羽贴着湿漉轻喃:“我很清楚。”

    “那夜殿下问我,若能活着回来,能否与你成婚,殿下……想知道我的回答吗?”

    “……想。”

    手还在他掌心握着,玄凝已隐约猜到了答案,回握时却还是用了力。

    额头相抵,眼前忽然一亮,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入耳的却只有滚滚奔雷。

    幽深的眼眸中点点细碎光芒,连眼窝都积攒了深邃银汉,倏尔倾泄,流淌在无边旷野,漫过荒芜砂砾,自此,飞鸟驯川海,万籁生而不休。

    两人几乎是同时相拥,只是他浑身都在颤抖,在劈天盖地的神灵怒吼中,玄凝抚着他的背,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吻声急促,她准确无比地找到他的脸,伏在身上宣泄此刻内心的不宁。

    胳膊近在手边,棠宋羽握住了就没松开过,颦眉间气息还未流转半分,就又被人添堵住了唇缝,躲不过的灵巧好似不知疲倦,勾住时绞紧,分离时厮磨,冰冷的魂魄被无形火焰灼伤,也算抚平了雷声带来的疼痛。

    青丝划过耳畔,泛着酸意的手指勾过她的长发,白玉缠绕,抬指还未放回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

    他眸眼惊慌时,身上人还悠哉地在他唇沿轻舔,好像完全不在乎被撞见。

    “殿、殿下……”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她反而又搅了进来,棠宋羽着急寻到她的肩膀,将人推开的瞬间,门口一束光芒照在了他的脸上。

    借着昏光,棠宋羽看清了她发丝遮掩下若隐若现的身姿,想都没想,起身将人拥入怀中。

    袖摆松垮垂落在腰后,玄凝低头看着耳根通红的美人,回眸望着门口来人,弯唇轻笑:“瞧你把我家画师吓得。”

    也不知道是谁吓谁,门口的医佣呆若木鸡,手中的竹灯随怔住的手晃了几下归于平静。

    “鬼、活的鬼……”她半晌憋出了这么一句后撒腿就跑,听步履声慌慌张张的程度,看来是吓得不轻。

    “呵~”玄凝脸上的笑容依旧在,回过头来摸了摸身前人的脑袋:“乖,人走了。”

    无处可落的目光一直处于闭着的状态,闻声,棠宋羽迅速弹开,红着脸道:“你为什么要……”

    “要什么?”她翻身跨下床,将床边的火折子拿在手中甩了甩,点燃了烛台。

    光芒过于明亮,惊的棠宋羽一眼也不敢抬,手指松了腰间系带,犹豫要不要将脱下来的衣袍递给她时,合门声清脆,余光中的人不知何时蹑脚走到了门边。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不确定地将目光抬起,长发被撩在身前,她的背上一片深乌,肩胛边缘上,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道巴掌宽度的疤痕。

    难怪会觉得疼……

    淋湿的衣物散落在空闲床边,玄凝刚转过身,就看见他捧着自己的白袍,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悄悄走过去,蹲在床边歪头看着他,“怎么了?”

    本该害羞的人此刻脸上却全是难过,玄凝甚至看出了些许的自责懊悔,心头更加不解,爬到他怀中捧着脸问道:“谁又惹我家画师不开心了?”

    “……”他默默贴紧了脸颊上的温热掌心,抬眼看着她。

    远山微陷眼窝,颦眉的可怜模样看得玄凝心软,正要低头亲吻时,身上忽然披落了白衣。

    “雨夜微寒,殿下穿好衣裳。”

    他的手摁在肩膀,力气只够维持手中的衣物不会突然掉落,玄凝挑眉望着他,边俯身边慢问道:“穿画师的衣裳?”

    “嗯,若是殿下不嫌弃……”棠宋羽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人按在床上。微怔的瞳眸缩小,看着越来越近的笑眼,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搂在肩膀的手上下颠倒,将人轻放在身下。

    低眸望着愣住的女君,棠宋羽支起身子,捻起衣角盖住她的肩膀,“殿下身上有伤,早些休息。”

    “你……”玄凝欲言又止,最后撇开头望着墙壁,小声嘟囔:“还以为是要……”

    手指轻戳绯红脸颊,引得女君不满瞪人,棠宋羽笑着收回手,在她身旁躺下,望着柔和侧脸,又忍不住抬手。

    不等触碰,她忽然翻过身,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

    生气了。

    至于原因,棠宋羽没能去想。

    他的注意力全被肩胛上的伤疤吸引去了。

    梦中画面模糊重叠,想到她孤身一人坠落,他轻抚过伤疤,喉音酸涩问道:“殿下,怎么伤的……”

    正结痂的伤口本来就痒,他的手像是羽毛划过,让她忍不住瑟缩着脖子,往前挪了挪。

    “被礁石划到了。”

    棠宋羽默不作声,却用细致入微的目光将伤口形状描绘。

    红褐狭长,边缘整齐,不像被嶙峋礁石划伤,像是利器所致。

    她有意欺瞒,反教他心中更加酸楚。

    温热的风轻轻拂过,又止步不前,停留在背脊的凸显,不同于指腹的触感让一颗心也跟着眼睛回望。

    颤抖的眼睫微阖,他微撑起身子,落吻在伤口周围。

    “殿下,此行受苦了……”

    玄凝回过头,墙上的身影重叠起伏,不知为何,她仿佛置身云雾中,想要握紧的手尝试几次无果,便任其深陷素白。

    心好疼。

    他那时……也是这般感觉吗。

    腰间快要滑落的衣摆被手指勾回,他或许以为她还在生气,颇具讨好意味的吻从肩上缓缓下移,沿着突起的脊骨,几分崇敬,几分信奉,以及此刻心中全部的情感,唯独不沾丝欲。

    他心思纯净,反倒让人心猿意马。

    不等他再往下,玄凝腾地坐起身,穿上了他的衣袍却没系带,跨过他的腿将床边桌几上的蜡烛一手挥灭。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快到棠宋羽还是侧身的姿势,就被人欺压在身下,拧着脖子接吻。

    “殿唔……”

    到底是那句话,还是那些细碎的吻催得她失了冷静,玄凝不知,也不愿细想,她向来遵从本心,无论是过去,还是当下。

    唇红交接中,短促的呼吸夹杂着窗外湿漉水声,若明月高悬,怕是也要面红耳赤。

    她分心时,指尖还不忘在身上摸索,他穿的单薄,褪去了外袍就只剩下了一层轻衣,轻易让人手钻了进去。

    鲜少被摸过的地方忽然闯入不速之客,棠宋羽连忙按住了她的手,含糊不清道:“你……别乱摸……”

    说乱摸,倒还真是冤枉,她明明心怀目的。

    玄凝咬着他的唇瓣笑道:“棠宋羽,记住,我是奔你而来的。”

    心中开出的无垠杏花,风一起就是漫天灿烂。尽管没有光亮映照,他眸眼却恍忽亮了一瞬,

    几番低谷,皆是她奔赴而来。

    “殿下……”棠宋羽握紧了手,摩挲着带有薄茧的掌节,“会一直为我而来吗?”

    他大概知晓司籍那句“贪得无厌”是何意了。

    “会一直视我为唯一,会……唯我一人吗?”

    想要的保证太多,说完后,连自己都忍不住颦眉扪心,内心油然生出的不配感还没笼罩下来,就被她信誓旦旦的话挥散。

    “我会。”

    如此,便足够了,棠宋羽默默松了手,低声道:“那,殿下小心伤口……”

    得了美人允许,她却忽然重重躺了下来,粗沉的呼吸,比方才的温度还要滚烫。

    他正要转身察看,却被人摁在怀里,闷声警告道:“别动,不然就……”她好像在思考惩罚,棠宋羽怕她又打屁股,只好强忍着没有再动。

    只是她虽然不做声,手越来越往下,尽管棠宋羽心中做出了决定,但身体一时难以适应陌生触碰,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抿唇纠结时,听到她在耳边呢喃:“怎么,画师是担心我找不到地方,想带着我去吗?”

    “不、不是……”他立马放开了手,觉得她话中哪里不对,又抓住她的手问:“殿下想做什么?”

    她笑起来声音闷闷的,指尖贴着后颈向下滑动,掌心抚过细腰,又落白玉良田,摸着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小腹,她道:“画师好像结实了些。”

    他支支吾吾地点头,“柳医师让我每日撑身起卧……嗯!”猝不及防的声音让棠宋羽羞红了脸,连忙捂住嘴不再开口。

    罪魁祸首的女君反而像没事人一样,安抚似的揉了揉,“疼?”

    棠宋羽摇了摇头,闷声道:“不疼……”

    那是介于疼与痒之间的感受,直教他失了力气,软绵绵地躺在她怀中。

    已过气海,又过关元。

    中极再往下,便是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他忍不住求饶:“殿下,别……”

    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抵在他后颈窝处,用轻佻又沙哑的声音问他为何。

    他若真不愿被宠幸,也不会说让她小心伤口这种话来。

    热气呼洒,害得他更加绷紧了身子,还没作答,就又听到她的低语。

    “画师分明乐在其中,不然也不会……”

    她凑近耳边小声道了一句,害他颤动了一下。

    “别说了……”停顿片刻的呼吸在捂住脸后又重新长送,可以的话,棠宋羽想把耳朵也捂住。

    她倒还真的闭了嘴,就是也没闲着。

    虽没有技巧,美人像是化在怀中的甜糕,浑身上下沾了一层细腻糖衣,房间算不上闷热,但也不算寒凉,他却蜷缩着身子捂着嘴,俨然一副怕冷模样。

    被咬出牙印的手背擦过含泪眼角,又握紧了她的手肘,眉心紧依,微张的唇边哈出些盛隽春息来,夹杂着几声呼唤,一同传到玄凝耳中。

    “殿下……”

    “嗯?”

    他唤的急促,又带着几分哭腔,玄凝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殿下……”

    美人回过婆娑眼眸,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的声音更近了些,“殿下,我怕……”

    “我在呢,”玄凝亲了亲他侧过来的脸颊,“不用怕。”

    轻柔的声音让悬着的心又重重落到云端,至于他害怕的是什么,两人都无暇再分心去想。

    雨声不歇,暗然无光的穹宇有光芒瞬间迸发,来不及躲闪的草木被照耀的苍白,在风雨中轻舞着柔软枝叶。

    这场雷雨,仿佛没有尽头。

    他浑身抖了一下,抓住她的手也在颤栗,玄凝咬着脸颊,听见急促的喘息渐缓,才捕捉到嘴角凑头亲吻。

    还没缓过神的美人下意识地扭过头,让她可以探进唇齿,将那些琐碎的声音堵住。

    雷声又落,他冷不防地哆嗦了一下,玄凝不禁问道:“你害怕打雷?”

    “……不怕”

    “不怕你哆嗦什么?”

    棠宋羽不知该从何解释起,犹豫半天道:“因为……它险些让你出事……”

    唇上的动作渐止,冷光闪过,她抬眼看了看窗外,轻蔑笑道:“这点雷电若能让我出事,传到昆仑,岂不让人发笑。”

    昆仑山高,一到渡劫期,铺天盖地的雷声震的心肝都发疼,更别提那密密麻麻,宛如垂丝的泛光紫蛇,她刚去到的时候,渡劫期出门差点被劈死。

    那时她刚醒来,就被冷脸的白发美人训诫,后来在老祖师那儿得知这些雷电都是为了劈他,玄凝恨不能把静室门拆了,请雷电进去劈死他。

    没这么做,全然是看在他顶着雷劫将自己救回去的份上。

    “昆仑?”

    棠宋羽只在绘册中见过这个地方,山高险峻,穿云摘星,是修仙得道之人的居所。

    她在那里待过…难怪如此随性。

    玄凝回过头,手指点了点鼻尖,“画师大可放心,我命硬,自会扛过所有劫难……”

    她说完话就重重倒在枕上,吓得他连忙起身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无事……”

    她素来爱逞强,棠宋羽着急寻摸到她的额头,发现温度快和烛火一样烫了。

    “好烫……殿下可能是受寒了,我去找医师。”

    他起身就要爬下床,却被人拉住了手,“这么晚了,你觉得医师见到我,不会被吓死吗。”

    想到方才医佣的话,棠宋羽有些犹豫,坐在床边将烛火重新点亮,回身看着她发红的脸颊,挂满担忧的眉目也落下。

    风寒染体的滋味,他清楚知晓,她隐藏的虽然很好,却也不是没留下蛛丝马迹,只是他心中过于欣喜,丝毫不察赤体之温,有些过高。

    他下定决心,起身道:“我去找柳医师。”

    “站住。”

    她语气冰冷,棠宋羽闻声一愣,回过头时,刚经历一晌春光的眸眼也黯淡了几分。

    玄凝捂着脑袋坐起来,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严肃,抬眼望着他哄道:“乖,回来。”

    “……”

    心中挣扎了一会,他还是朝她走过去。

    手中的火折子被抽走放下,玄凝握住他的手,道:“雨天路滑,画师别让我担心。”

    棠宋羽愣了愣,“殿下是在担心我?”

    摩挲着起伏掌节,她抬眸道:“不然呢。”

    到底是他太过敏感,还是对两人间的模糊关系并不确信,棠宋羽垂下头颅,望着她额头上的细汗,抬手轻轻拭去。

    “殿下担心我,不让我去请医师,可我担心殿下的心情,又该如何自处安放。”

    四目相视良久,她松开了手,转而张开了手臂。

    未能束缚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大敞,棠宋羽弯腰俯身,勾住系带缠绕打结时,额头被人轻啄了一下。

    “……”

    他抬起眼,看着她眼中的勉强笑意,心中更加酸楚。

    系带垂落腰间,棠宋羽捻着衣襟拢了拢,正要抬身,却被她合上的手臂抱倒在怀中。

    “放我这里啊,”她摸着脑袋,望着他撑起的目光,认真道:“把你的心情、心意,还有你的心都放我这里。”

    “……好。”

    “不过……有个条件。”

    他低眉涩然道:“什么条件?”

    她挑眉笑道:“放了,就不还了。”

    “嗯。”棠宋羽趴在她肩头喃道:“那殿下都拿走吧。”

    连同他的身体魂魄,都一并拿走吧。

    若她有朝一日忘记了自己的保证,他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是一场和自己的赌局,决定输赢的,却是她。

    在当下还未看见的年末大雪中,棠宋羽浑浑噩噩地走到湖边,他浑身穿戴整齐,内里却残缺不齐。

    后来,何其幸运,

    她再次奔他而来,将他一点一点小心拼凑。

    一心不移,两心相印,方为完整的他。

    屋外雨声淅淅淋淋,怀中的女子渐渐安睡,听着缓重的呼吸,棠宋羽搂紧她的腰,阖眸与之共赴桃源梦乡。

    雨声渐小,窗外有人影晃过,玄凝睁开眼,想要挪身出来,却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眼看美人皱眉呢喃,似要醒来,她无奈小声道:“你们先行动,我随后就到。”

    窗外候着的身影道了声“是”便消失不见,玄凝摸了摸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

    “阿凝……热……”

    耳畔传来呓语,玄凝竖起耳朵,辨听了一会儿,起初还以为他在做什么美梦,直到他将额头靠在后颈,滚烫的温度惊得她连忙翻身,摸着额头上的温度,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坏了,全传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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