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陛下要下朝了,你快去伺候着。”丽姑姑忽然说道。

    沈云鸾反应过来,看了这老姑姑一眼,轻声应了。

    这老姑姑是大雍圣上的乳母,年逾四十,生得慈眉善目,年轻时约摸是个清秀佳人,可自额心到嘴角的伤疤,将那份清秀割裂得七零八碎。

    她静静看着沈云鸾红衣袅娜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当今圣上名为祁钰,自十五岁登基,如今已经登基八年,期间励精图治,文治武功,堪称圣明君主。

    为了利益,陛下半年前去到邻邦景国,联手西北戎狄,又接着景国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纵横捭阖,以一记借兵道伐西北的计谋,在回来的路上,残忍地将建国两百多年的景国给灭了。

    回来的时候,便带回来这位景国宗室六公主,命她做个御前侍奉的女官,让她教导着规矩。

    这位六公主的的确确很美,眉目妩媚动人,眼角眉梢都是不可言喻的风情,且性情也颇为柔媚,即便一朝沦落成女官,也丝毫未见其怨愤恼怒,而是平静无波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听说路上闹过,不知怎么又不闹了。

    最初大雍臣民得知这个消息,举国震惊,因为祁钰一直以来便清心寡欲,从未见他对女色之事上心过。

    做太子时,便时常有人变着法儿的给他送去美姬,全都一一被退回。

    有不死心不安分的,甚至夜半偷偷爬上太子的床榻,袒露着雪白的身子,想要自荐枕席。

    随后,便被太子一剑刺死,那女子的头颅丢出去时,将所有起心思的美姬都吓坏了。

    后来登基为帝王,先皇沉迷酒色,许久不理会国政,大雍内部纷争不断,五王更是觊觎皇位,意图取而代之,陛下便以雷霆手段,将那些叛乱悉数解决后,只一心治理朝政,对女色之事寡淡得很,甚至许多臣下都暗自揣摩起来。

    这一回带回来个女人,真是别提多震惊朝野了。

    只是听说这六公主沈云鸾,在景国宫廷是个失势公主,母妃华昭仪因开罪了太后,被赐死连妃陵都没入,似乎在来大雍前,还与人有过婚约?

    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丽姑姑看着那艳丽无双的背影,无奈得摇了摇头。

    ……

    沈云鸾端着茶点,默不作声地垂眸入了御书房,这里书香气颇为浓重,墨染的窗扉,玄色的灯盏,无一不是古朴肃穆,处处显示着大气恢宏的氛围。

    与她在景国宫廷看到的奢靡华丽,截然不同。

    在金漆木雕花椅上正襟危坐的,便是大雍天子祁钰。

    他一袭厚重的墨袍,青丝被玉冠束拢,玉面上淡漠疏离,凤眸狭长上扬,隐约展现出君王的霸气冷厉。

    便是如此默不作声,也能自然而然让人产生畏惧。

    沈云鸾不敢多看,只静默无声地走到案桌前,将茶点一一摆好。

    纤细嫩白的柔荑,衣袖是赤红如血的颜色,在抚上瓷白的茶杯时,隐约露出一截腕白肌红的腕骨,淡淡的幽香与茶香混淆,氤氲出难以形容的风韵。

    听闻今日,闵王祁骁进到宫里,不知为了何事。

    这位王爷是大雍先帝第七子,而今年已弱冠,生得也是修眉俊眼,只眼眸处略显邪肆,多了几分放荡不羁的恣睢之气。

    祁骁紫衫袍,金腰带,在诸位王爷中权势煊赫,贵不可言。

    他定定看了看沈云鸾婀娜的红衣,回眸对祁钰道:“皇兄,这位以前怎么没见过?”

    沈云鸾来大雍宫廷已有两月,只是适应了许久,近十几天才到御前开始奉茶,祁骁没见过她,也是合情合理。

    沈云鸾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祁骁是在说她,由是头垂得更低了。

    祁钰气息微沉,淡淡道:“现在你见过了。”

    祁骁噗嗤一笑,神情恣意洒脱,又道:“这位不会就是皇兄千里迢迢,从景国带回来的六公主吧?”

    祁钰不答,只冷冷瞥他一眼,祁骁瞬间收敛笑意,原本不正经的面容,立时也变得严肃起来。

    沈云鸾照着规矩,将茶点等端好,便要退步下去,却被祁钰叫住了。

    “就这么走了,茶凉了怎么办?”他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却隐约有股子威压。

    沈云鸾由是再次进来,敛袖垂眸,站守在侧。

    她能感觉到,从祁骁那边投射过来的,若有若无的放肆窥探,只不过碍着君王之威,刻意收敛了下来。

    “继续。”祁钰道,姿态雍容慢条斯理,浑身都是帝君的淡定优雅。

    “是,皇兄,景国那处已然成为附属之地,您提拔的投诚宗室,和安排在那里的人配合得很好,把许多意图复国的逆贼都扯出来收拾了。”祁骁含笑道,又说了许多的事情。

    沈云鸾眉心微动,景国自灭国后,祁钰大刀阔斧,将顽固宗室斩草除根,剩下那些不过是个傀儡眼线。

    毕竟开国已历二百年,虽然景灵帝统治期间,下层百姓深受其苦,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直接取而代之,还是要缓一缓的。

    怀柔政策虽然听起来不过尔尔,没有铁血镇压来得立竿见影,但它好在温和,能给许多旧民以适应的时间,来重新认识和接受自己的身份。

    沈云鸾身为亡国公主,景国旧民,不敢在大雍宫廷过多打听那里的事情,她近期最冒险的,就是去探听景国嫡长公主沈月的下落。

    这样借着侍奉的机会,倒是直截了当,省了她许多周折。

    只是,沈云鸾暗中看了眼祁钰。

    男人墨袍清寒,神色孤高自许,冷眉处淡漠疏离。

    夜色深邃,显得他眉宇都如岁暮天寒,冷若冰霜。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一言一行,似乎都在这人掌控之中。

    这一番,隐约有点刻意为之了?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云鸾就迅速否定了它。

    祁钰很不喜欢她提景国的事情,偶尔有涉及,都是冷着脸静静看她,直到沈云鸾低头认错,说自己说错了话,他才收回了目光。

    绝不可能是祁钰的刻意,他可能真的只是想让她注意侍奉。

    “就是最近有点棘手之事,景国大将陆谨弋,似乎有点冒头的痕迹,他好像在西北,和戎狄人在一起,但是目前也找不到确实证据。”祁骁缓声说。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云鸾内心仿佛被揪住,她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陆谨弋便是她那有过婚约的未婚夫。

    他出身名门,乃是景国忠烈之后,祖上有过从龙之功,不仅熟读四书五经,还能带兵打仗,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儒将。

    陆谨弋生得温润如玉,待人处事亦是有谦谦君子的儒雅之风,与诸多蛮横粗俗的武将截然不同,在景国被灭前,陆谨弋便已是许多娇娇的春闺梦里人,就连嫡长公主沈月亦心系于他。

    若非有了那段青梅竹马的情,沈云鸾这一生,都不可能与他有纠葛,更不可能有婚约。

    只可惜,天意弄人。

    “这个,朕早有揣测,当日陆谨弋和三皇子沈明在西北大营发现端倪,后朕派人前去捉拿时,他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若无戎狄人插手,怎么可能消失得那么快,且几月过去杳无音信。”祁钰说,目光变得冷厉。

    “这……要不要派人敲打戎狄王一下?”

    “不必,当日和戎狄王合作,他们要的朕已然给了,但是耐不住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若是打土地的主意,那可就是贪得无厌了,陆谨弋与沈明不过是身处弱势,故而不得已委困于西北戎狄营帐,待日后他们找到机会,一样会端了戎狄的老巢,到时候可不就是引火上身那么简单了。”

    “皇兄说的是,若无戎狄人插手鼎力,景国也不至于如此,陆谨弋和三皇子,只怕身处戎狄营帐,内心也是日日饮恨无边了。”

    沈云鸾听到这里,内心复杂起来。

    自成为亡国奴后,她被带至大雍后宫,许多消息都被刻意阻绝,目前只知道,废帝沈复被囚禁在大雍后宫某处,许多宗室被虏来大雍,她至今不得见面。

    “既然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你先下去吧。”

    祁骁得了命令,转身便要告退,却在路过沈云鸾身边时,轻笑道:“皇兄这边真好闻,不知熏的什么香。”

    沈云鸾被吓得娇颜失色,生怕自己有个什么差错。

    祁钰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

    “皇兄恕罪,臣弟失言!”他说着,连忙告退了。

    沈云鸾待祁骁走后,这才缓步上前,去收拾桌上的茶碗。

    若有若无的审视,化作细针般贴在脸上,沈云鸾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叫这人不悦的情绪加重了去。

    可当她正要抬手,把祁钰身前的茶杯收走时,突然被他一把擒住手腕,连人整个带了过来。

    祁钰低眸看着她,眉宇不怒而威,两指一掐,紧紧捏住了沈云鸾的下巴,逼着她抬眸看向自己。

    “听见陆谨弋的消息,你可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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