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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动物园里的熊猫

    遵循内心,偷偷谈恋爱,是我十八年人生里,唯一一次胆敢忤逆我妈的管束。

    姥爷战时打下的江山,给全家带来了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我妈算是养尊处优的公主。爷爷退下来前,是X市的炮兵团长,转业到N市当上了客运站站长,奶奶便在客运站门口开了间小卖部,我爸算得上小康家庭长大。父母结合带给我的,是稳定舒适的生活,不需要为钱发愁,合理的物质要求都能得到满足,唯一需要拼搏的,是出人头地。

    我像只羽翼渐丰的雏鹰,想挣脱父母的护翼,挣脱被规划的束缚,拥有能自主掌控的人生,我想出的唯一的解决方案,是靠自己攒够费用,考上常春藤名校,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拿绿卡,远走高飞。清贫的家境,缺失的父爱,家人的寄望,安月苼更像只孤独南飞的大雁,到了时节,一定要往家的方向奋力飞回,带回积蓄的能量,考公,入体制,攀高枝,凭一己之力,他背负着全家的命运。

    我和安月苼,算是典型的校园爱情,两个成长于迥然不同家庭的少男少女,被一纸录取通知书牵进同一个校园,始于初见的悸动,不安于年少的暧昧,都想挣脱名为「家庭」的封印。在一起时并非只有甜蜜,还有发乎情止乎礼的理智,身体的缱绻总是浅尝辄止,我们谁也没有说出口,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我们不是对方能牵手走到最后的爱人。

    某种意义上,我也可以是安月苼家人框定的“高枝”,如果我甘于人后相夫教子,我们两个人,大概率可以长久地走下去。可惜我妈把我教育成了一个“赢家”后,又迫切地想把我拴在身边,走她规划好的理想人生路,让我替她实现未完的梦想。越是这样,我越是希望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外面的世界,去活着,去感受,去做自己,又怎么会甘心回到小小的N市过一眼望到头生活。

    从发现身体异常,到独自求医,我没有透露一点给安月苼,觉得能安心陪伴在侧的人,是韦鹤祎。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愿让爱人看到自己难堪丑陋的样子,希望他印象中的我,始终是闪闪发光的,健康元气的模样。当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我本能的关注点,竟然是还能不能结婚生子,那个瞬间,突然就不想“赢”了,只是不想失去他。我突然后悔了,病倒前,没有让爱人获得最好年华的自己,病倒后,残躯病体,不值一提了。

    我妈和医生在门外窃窃私语,话题我大概可以猜得到,如何劝说我不要谈恋爱,为了保命,专心治疗。

    我躺在床上,盯着手上的针头,胡思乱想。留置针的针管是特别的硅胶质地,透明柔软,能够贴合血管壁的形状,无色的化疗药物,在输液泵的精准控制下,从粗大的针管中匀速推注而出,机器每隔一分钟便会发出计时的声响,咔哒、咔哒、咔哒,静脉滴注的时长和滴速,根据药物的毒性和剂量,也进行了人为的安全设置。

    吊上瓶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在定速器规律的机械声中,我的脑子一团乱麻,昏昏欲睡,等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针管里的药物变成了乳白色,推注速度降低了,每一滴输入血管的液体都是冰凉的,随着药液往身体各处输送,整个上半身都冻住了,像寒冬腊月穿件单衣站在雪地里,转了转左手手腕,可以看到血管有些肿胀了起来。

    昨天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胃已经饿得揪成一团,病房里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老旧的设备制冷功效依旧强劲,感觉体温从体表逐渐流失,右手把被子拉到脖子处,只露出脑袋和左手手背,身体缩成一团,冷得瑟瑟发抖。又冷又饿,只能到处寻找我妈,但只看到她的红色行李箱从置物柜边缘露出一角,人却不见了踪影。

    饥肠辘辘,想起黎天成说化疗后只能吃流食,心顿时凉了半截。病房外一片嘈杂,走廊上呼啦一下,被年轻的白大褂们挤得满满当当,只有三位医生被簇拥着走进来,两女一男,都戴着厚厚的医用双层口罩,防护得异常森严,搞得我好像生化危机里的被研究对象。隔着挡住半边脸的口罩,我认出了主治医生黎天成,还有昨天在门诊见过的庄儒云主任。

    “这两位分别是庄主任和高主任,都是华南区血液病领域的专家,高主任目前是我们科的分管主任,由我担任你的主治医生,两位主任临床经验丰富,都会协助参与你的临床诊疗,之后病房里除了我和换药护士,减少不必要的人员进出,你只能有一个陪护的亲属,父母也得轮流进一个人,尽量把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高主任这边还有话要交代。”

    “小成同学好呀,我叫高辰,跟黎医生都是S大医学院毕业的,你算是我们的小学妹了。你的情况一早我就知会了院长,院长又致电了校长,早上学校会委派党委书记过来,提供基础的医疗补助,你们系的指导老师也会过来,协助你办理休学手续。你的病况非常特殊,治疗方案可能要摸着石头过河,我们都会尽全力的,你也要加油。”

    与瘦削蜡黄的黎天成,和慈祥佛系的庄儒云完全不同,高辰官威十足,中等身材,已经有点中年发福,头顶秃了一大半,中间一圈油光锃亮,皮肤白皙细嫩,一看就觉着这人伙食特别好,高辰看似平易近人,总是笑眯眯的,但笑里透着精明世故的距离感,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在他的眼里,我更像个难得的科研对象,而不是垂危的病人。

    年轻白大褂自觉让出一个身位,原来是我爸妈过来了。黎天成递给我妈一个医用口罩,示意她戴上,我爸被拦在门外,气鼓鼓的,狠狠瞪了拦住他的人一眼,王雷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妈进门,与三位医生客气地打招呼,可能同为医生,天然的气场和互相的理解,在他们四人的眼神中流动。“请问几位专家,梨梨现在的病程,用救护车转院是否可行,我发小是F省协和医院的血液科副主任,F省协和有独立的基因实验室,如果能把梨梨接回家治疗,用药上我能多出些力,照顾起来也会更方便些”。我妈试探性地抛出问题。

    黎天成叹了口气,坚决地摇了摇头:“樊姐,沁梨现在的病程,移动只会大幅增加内出血的几率,她根本扛不过S市到F市十几个小时颠簸的路程,救护车也无能为力。不是我们不让她转院,是她一旦离开这间病房,随时可能会死。倒是有种口服药,目前只有上海瑞金医院能买到,是她前期化疗控制内出血的救命药,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天生的敏锐听力,让我从走廊上白大褂的窃窃私语里,捕捉到些关键词:“别的病号皮肤蜡黄她却浑身惨白”,“瘀斑的面积太夸张了”,“竟然还能活着难以置信”,“化疗药量大得惊人”,“你赌她还能坚持几天”,“听说主任都放弃她了”,“也不知道黎医生图什么”……在这些年轻医生的眼中,此刻我的如同动物园里的大熊猫,稀奇、罕见、只可远观。

    饶是我爸遗传了爷爷的耳背,没有听清白大褂们的议论,不然以他的臭脾气,真的会把这些口无遮拦的年轻医生挨个走一遍。乳白色的药物通过静脉,在我的全身循环往复,体温越来越低,感觉像被冻在一个冰窟窿中,动弹不得,牙齿咔咔直打颤,我妈先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招呼黎医生上前查看,我已说不出话,一摸额头,烫得惊人。

    “糟糕,发烧了!短时间药量下得太猛,身体承受不住,免疫反应过强会休克的,王雷快给她推注双倍利尿剂,补液盐滴速加快,陈甜甜你去取大量的医用冰袋,脖颈处立刻物理降温!樊姐你扶她起来,多喂她喝温水,让她多排尿!”黎天成虽然着急,但安排上不疾不徐,两位主任识趣退出病房,走廊上的白大褂被清退,王雷和陈甜甜跑起来备药。

    我妈靠在床边,想把我扶起来喝水,我挪动身体刚想坐起来,一股熟悉的,强烈的肿胀感,从被穿刺的骶骨处喷涌而出,刺痛如潮涨潮落周而复始,接踵而至的酸涩感再次把我狠狠击倒,真疼啊,无声的泪从眼角涌出,怕妈妈担心,赶紧用袖子把眼泪擦掉,我妈装作给我倒水,把脸撇到另一边去,当做没有看见我哭。嗨,两个要强的女人,还在这演一出假装坚强的默剧。

    我妈摇高床头,取来隔壁床干净的枕头垫在我脑后,把杯子递到我嘴边,示意我全部喝完。我听话地咕嘟咕嘟,身体是烫的,血液是冷的,胃里是热的,整个人都不得劲。走廊上又几个年轻的白大褂凑过来,偷偷观察我的状态,她们身边站着我爸,手足无措,原地发愣,他可能也不明白,女儿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命悬一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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