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楼显然不是寻常待客的区域。一道软帘后,如侬隐约看得见里面的家具,窘迫而局促,充满烟火气。

    上了楼,只有两张桌椅,如侬随便择了一处坐下,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赎罪》杀青后,除了《无法恋爱的我们》,她又短暂陷入了无活可干的状态,不过虽然没有强劲资本撑腰,剧组仍踏破门槛地找到瀛洲,他们好似得了什么风声似的,心照不宣,给如侬调低了片酬。

    为此橘生与苏嘉玉吵了一架,苏嘉玉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自己不可能泄露如侬的片酬。橘生点着烟想了好久,最后骂这群资本家见风使舵。

    尽管如此,现在如侬接片无望绝不是报酬问题。她挑角色,雷同的不演,太商业的不演,太花瓶的也不演。橘生劝她识趣,可如侬不肯在这件事上妥协。

    她底线退让太多,总不能最后这点作为演员的追求也不要了。

    橘生的消息赫然躺在她微信联系人前列,午后如侬已读不回后,橘生下午找不到人,又噼里啪啦轰炸好几条,其中无非是片约、看秀、活动,如侬只认真地对了一遍剧本,其他笼统回她一句“你看着办”。

    日理万机的贺二小姐没有再回她。这是姐妹间的默契,如果真有急事,橘生会夺命连环call的。

    刚放下手机,就听到有人登楼的脚步声。身处陌生环境,如侬对声响敏感,不自觉地压低帽檐,双手揣在羽绒服侧包里,警觉地看向楼梯拐角。

    映入眼帘的先是那盘草莓,然后才是江以商英挺的身影。

    冬日里的一抹红,总是格外抓人眼球。

    江以商走近时,一股寒气席卷而至。他将草莓放在她面前,神色很松弛:“你先垫着肚子,温叔已经在做吃的了。”

    如侬拾起一枚,咬得很克制。她饿的劲头已然过去了,心思不全在吃饭上:“看样子,你们很熟?”

    “嗯。”男人应得坦诚,“认识很多年了,他和我爸曾是老朋友。”

    “这样。”她低了眼,全心全意地望着眼前的草莓。如侬心里清楚,原生家庭对她和江以商而言都是一块疤,所以尽量避免触碰。

    而她小心的神色被江以商尽收眼底,深眸有顷刻迟疑,但又转瞬即逝。

    他启口,选了更轻松的话题:“温叔做的炒蟹很好吃,夏天烧烤便宜大碗,读书那会儿我们宿舍常来。”

    如侬轻笑:“晚上不是有门禁么?”

    “偷偷溜出来。”见人眉眼舒展,江以商唇角笑意更浓,“难道我看上去不像会这样做的人?”

    “……倒也像。”

    那时候的江以商意气风发,像一阵夏天的风,总是飒爽而利落。他或许离经叛道,但总归是自由的。

    不像现在。现在的江以商囿于世俗里,像一团秋天的雾,见之朦胧,触之寒凉。

    如侬低头吃草莓,江以商也没说话。沉默了一阵,她问,“不过你今天怎么想着带我来?冬天也不是吃大排档的日子。”

    他十指交合,随性地搭在桌面:“那档恋综不是要拍点个人vcr啥的么,节目组叫我找点亲朋好友采访。想来想去,也只有温叔能帮忙。”

    汁水的酸甜在如侬齿间漫开,有些倒牙,她蹙了蹙眉。不过更多是因江以商此行目的在意料之中而觉得好笑,果然,他这样一个大忙人,是没时间单纯怀旧的。

    “所以你会经常带人来这里么?”她尽量风轻云淡。

    “带什么人?”江以商抬眉。

    如侬白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道出吃味的后话:“……女人。”

    “之前没带过。”

    对上男人的眼神,如侬已然开始后悔自己提出的愚蠢问题。其实从得知江以商要上恋综开始,她的情绪和举止反复拉扯,碍于自尊,总不能坦率同他说尽。

    她得承认,与江以商相处很轻松,就像是喝了酒之后晕乎乎的、踩着棉花上一样的感觉,不必考量太多,因为男人足够包容,她可以肆意做自己。

    但同时,一旦认真思考起他们的未来,如侬就仿若置身于一叶没有方向的孤舟,时刻小心忐忑,患得患失。

    她打算说清楚。

    盘子里最后一颗草莓消失之际,如侬缓了缓心绪,深吸口气,唇瓣稍动:“江以商,我觉得有些话还是——”

    “炒蟹来咯!”温钺的喊声打断了她的话,随后男孩端着餐盘到桌前,笑着招待:“刚出锅的最好吃了,我爸说他在炒河粉,然后再烤点肉,等会儿给你们送来。”

    “谢谢。”

    “小商哥,老爸说,你不用跟我们客气的。”

    他收好托盘,哼着小曲下楼去。如侬听出,那是一首儿歌的调子。

    “他今年应该24了,但是之前被打坏了脑子,智商大概只有十来岁吧。”江以商平静地给如侬递过筷子,“读不了书,没什么文化,一骂就哭,所以温叔只能带着他,让他在店里帮忙。”

    如侬无声接过,话题被这么一打岔,自然是无法接续了,便顺着江以商的故事聊下去:“那温叔老婆呢?”

    “跑了。那几年温叔家里变故大,她顶不住,留了张字条,某天清晨出了门就再也找不到了。”

    炒蟹香辣浓郁,可如侬食不知味:“所以后来你帮了他们?”

    “嗯。”

    “那你还算有点人性光辉。”

    江以商失笑:“怎么,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吗?”

    “让我想想。”如侬停下筷子,颇认真地思考起来,“油腔滑调,表里不一,装腔作势,唯利是图……”

    数到这里,江以商已然被判了四宗罪,如侬给他脸面,就此打住:“其他还有呢,我就不多说了,怕你生气,不请我吃饭。”

    而江以商则无半分愠意,眼睛笑笑地:“就没点好的地方?”

    如侬今天心情不错,下颌稍扬,难得夸起他来:“也有。长得好看,演戏还行,脑子好使。”

    “没了?”他问着,撬了筷蟹肉放进如侬的餐碟里,“怎么说缺点滔滔不绝,要夸我就只能夸出三点?”

    “嗯……”如侬勉为其难,“情商高,人也温柔。”

    “哪里温柔?”

    听出弦外之音,如侬在桌下一脚踢去,哪管他穿的Armani的大衣还是Dior的西裤。

    “好了,不说了。”江以商又为她剥出一块蟹,“先吃东西。我听橘生说,你最近没什么工作安排?”

    “差不多吧。怎么?”

    “《恭王府》的戏还没拍完,这两天我录了节目得飞回北京,有位朋友,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

    如侬心里突然落空一块。需要她照料的朋友,想必是要住进江以商的房子——除了他、助理,或者说加上如侬,还有谁会打破江以商这么私人的空间呢?

    “好。”她垂睫,又想起那个戛然而止的话题,“对了,刚刚我的话还没说完。”

    江以商抬眸,很洗耳恭听的姿态。

    “关于我们的关系,我想说得再清楚一点。江先生,我说的‘像现在这样’或许不太明朗,如果更具体一点的话,投入一点点浅尝辄止的喜欢就好,或者说,就当完全是假的,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她屏息,对上他的眼,“或者说通俗一点,炮|友。”

    江先生,又是这个自带距离感的称谓。

    男人的神情怔了一瞬,然后逐渐冷下去。他的表情分别没什么变化,但如侬就是能读出气氛里微妙的不同。

    “然后呢。”江以商放下筷子,呼吸变得沉而缓,手随性地敲着桌面,这似乎是他思考的表现。

    “然后,如果哪天你有了想要发展的对象,及时告诉我,我们就终止来往。”越是觉得胆怯,如侬越是应激地保持高傲姿态,以作自己的甲胄。

    她无疑读懂了江以商的不悦,只是话脱口时,因自身语调的冰冷,好心也成了无情的恩赐:“当然,我之前答应你的,如果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我会尽力,绝不推辞。”

    她想得很简单,如果江以商靠近她是为了通过她得到什么,现在她无疑开放了一条捷径,他无需倾注太多,也可获得她的援手。

    而对于如侬自己来说,条码分明的契约好限制她对江以商的注意,不去为他话语真假、身边莺燕而苦恼难眠。

    动真心会万劫不复,她冒不起这个险。

    江以商目无波澜地听完,原本松弛的五指不经意地攥紧。他有风度地致歉说出去抽支烟,然后起身离开。

    步履却在拐角处停下。江以商摸着烟盒,侧首看向左边阴影处,皱着眉:“听多久了?”

    温钺的声音传来:“小商哥,你被甩了?”

    “……”打火机砂轮响动,江以商语气不耐:“上了菜就快走,别管闲事。”

    然后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匆匆。

    温钺端着餐盘走过来,根本藏不住眼中的八卦。他一边布菜,一边小心打量着如侬的表情:“姐姐,你就算要甩他,也别把话说这么狠。小商哥很可怜的,老爸说,要多心疼他。”

    如侬也淡淡地应:“谢谢你关心,我们没事。”

    “没事就好。”温钺又笑了,十分孩子气,“姐姐你好漂亮,以后叫小商哥多带你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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