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如侬一个人坐上返程的头等舱。

    她裹得严实,因此都把她当做一个普通旅客,没人驻足围观。她旁边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上飞机开始打电话打到飞行准备,如侬偏过头去,再度摊开《失温》的剧本。

    人们质疑阿梅的话,因为她只是个不入流的东方演员,流连于各个剧组里,扮演妓|女、舞|女等龙套角色。

    怎么可能会跟国际影星有过一段情缘?

    于是他们居高临下地定论:“阿梅是疯了,她甚至拿不出他们相爱的证据。”

    “爱是不可能没有痕迹的。”

    阿梅为了证明他们相爱过,开始漫长的跋涉,去找下午茶店的店员,找海滩上的游客,但一无所获。

    他们反问:“难道你们就没拍过照吗?”

    阿梅摇头。

    然后转瞬她想到他们曾在石头上刻过彼此的名字,可眼下已经是凛冬,大雪封山,阿梅义无反顾地朝雪山进发。

    “我们相爱过……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会找到证据,向世人宣告我们的爱。”

    最后她用生命献祭了寻爱之旅,倒在一枚刻过字的石头前。可是字迹歪歪扭扭,无法辨认名姓。

    她的找寻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狂欢。

    如侬再看时,依旧眼泪直流。为了不被媒体拍到,她与江以商恋爱得小心翼翼,不敢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他们的爱,真的是没有痕迹的。

    可那些隽永的誓言、缠绵的情话,又是真实存在过。

    现实与记忆的割裂让她在一瞬间更加读懂阿梅,读懂她不顾一切的偏执。好在如侬幸运,她有足够怀缅的凭证,就像是风筝的那一根线,能把她拉回现实来。

    誓言之丘上,江以商回头看富士山时,如侬偷偷拍下他的背影。iPhone的live模式十分友好,把男人回头瞬间也一并记录,那一刻的记忆就此变得鲜活。

    如侬突然想到御木本官宣时,微博下面那句话:镜头也是有感情的。

    她好像现在才读懂这句话。

    *

    回国简单处理完手上的商务,秦述文那边就发来了请柬。他现在长居瑞士,欢迎如侬去度个短假,顺便给他多一点剧本的灵感。

    一切都在平稳有序的进行着,除了宋颂。

    小姑娘泪眼婆娑,说自己打算结婚了,不想长期在国外。

    如侬很坦然地给她反手包了个巨额红包,吓得宋颂差点不敢接受。如侬笑道:“你要是不接,我直接转账过去。”

    于是宋颂带着极为丰厚的辞职补偿和新婚贺仪离开了瀛洲,走之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全蹭在如侬身上。

    “怎么说,再帮你找个助理?”橘生提醒。

    “暂时不用了吧。”如侬转身坐回沙发上,“让秦述文帮我物色个,反正他在当地筹组,总比大老远把人弄去国外强。”

    人和人的交往本就是一程又一程的别离,曾经那个说要赖着她找铁饭碗工作的宋颂,最后也是在人生的岔路口,不得不提离开。

    橘生叹口气:“你这真是铁了心要斩断过去,可我还在国内,江以商找我兴师问罪怎么办?”

    搅动咖啡匙的手顿了一瞬,如侬垂眼抿了口,好半天才道:“那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哄鬼呢!你在国外拍电影,我能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江以商是什么人,你能指望我骗过他?”

    橘生啧啧两声,“你还是该跟他说清楚的,不然他不可能死心。”

    “是吗。”咖啡有些发酸,如侬稍微蹙了蹙眉,苦笑道,“他是知分寸的人,不会刨根问底。”

    橘生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晓得自家姐姐外硬内软,对着江以商说不出狠话来,索性一走了之。

    只是这样,多半是做好后半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了。

    “我看你俩都疯了。”一想到接踵而至的狂风暴雨,橘生烦躁地点燃一支女士香烟,“江以商又不是付不起违约金,大不了换个经纪公司,或者就放弃这两部戏。你们怎么都这么轴?”

    “目前内地第一的公司穆氏,他已经因为我得罪透了;第二就是GR,离开GR,哪个影视企业能给出这么好的资源?”

    如侬从她的烟盒里也抽出一支,咬住烟嘴,借橘生的火星点燃。

    橘生吓得整个人僵在原地:“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现在。”如侬吸了一口,不像预料中那样呛得咳嗽。她之前拍戏有需要的时候也得装模做样地吸烟,这还是第一次在戏外想要借烟消愁。

    “……疯子。”橘生吐了口眼圈,眼眶发红。她转身拥住如侬,埋在姐姐的肩头,声音哽咽,“好好拍戏,好好生活,别糟蹋自己,听到没有?”

    “啰嗦。”如侬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去欧三拿个奖,就别回来见我。”橘生吸溜一下鼻子,“等真的全情投入在戏里,也就没空想别的了。国内我帮你收尾,别操心。”

    *

    回国前,江以商曾托如侬送一送以清。她马上去意大利学画,原定江以商能亲自送行,但是被及川泷的剧本会绊住,因此这个重担便落在如侬身上。

    当时他们在成田机场的贵宾通道分别,江以商说完后,神神秘秘地补充:“我不是无偿让你帮忙,送完以清你记得去书房看看,有惊喜。”

    于是送江以清离开那天,如侬心猿意马,总想着江以商葫芦里买什么药,几次被以清看出走神。

    “怎么,你俩现在还有分离戒断症?”以清吃味,说话也拈酸带醋,“我哥过几天就回来了,现在我这个大电灯泡也走了,你俩爱怎么约会就怎么约会。”

    如侬笑了:“才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离开,我自然也舍不得。”

    “嗨,没什么好舍不得的,现在科技发达,我们有很多种联系的方式。”江以清挽着她的手,靠在肩头,“待我学成归来,我要办个画展,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灵感缪斯。到时候我们天天坐一块儿画画,你烦我都来不及!”

    “怎么可能烦你?除非你把我画得太丑。”

    “那不会,我们如侬怎么画都好看的。”似想到了什么,江以商突然提高声调,“对了,我画的小楼你看过没有?”

    “没呢。”

    “奇了怪了,我哥应该挂在他书房才对。”以清眼珠转了转,“算了,你回头问他吧,也说不定觉得太宝贵藏了起来,不给别人看他的挚爱。”

    如侬笑着笑着眼睛就涩了起来,别过头,不想被她看见酸楚:“你一天净给你哥说好话。”

    “因为我知道我哥从来没这么喜欢个一个女孩儿,爱不爱真的很明显。你知道吗?当年他跟我说起你,最开始叙述口吻很平淡,后面越聊越不好意思,有时候连你换了发型穿了新衣服都要说,还会傻笑。”

    江以清目光悠长,“然后刚毕业那阵子就不提你了,后来我才晓得你去香港拍戏拿奖,我哥买了好多相关报道的报纸杂志,经常对着发呆,一看就是好久。”

    “他还会这样啊?”如侬轻声问。

    “对呀。就是那阵子学会的抽烟吧,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还被温叔骂。但后来就好了,老老实实找组,老老实实拍戏,照样也能出头。”

    记忆蓦地溯回至中戏荒芜的人工湖前。

    “怎么学会吸烟了?”

    “早几年熬大夜撑不住,其他群演教我的。”

    ……

    如侬还认为自己离开前演技足够骗过江以商,原来从最初开始,是他假装的云淡风轻,才把她上次不告而别造成的疮疤囫囵遮掩,让她以为男人早被磨平棱角,变得世故圆滑、沽名钓誉。

    眼泪啪嗒啪嗒地大颗落下。

    “哎哟,一讲到他受苦你哭成这样,你俩演琼瑶剧呢。”江以清忙抬手给她擦眼泪,“不哭啦,你俩现在不都苦尽甘来?”

    如侬小声嘀咕,“我是舍不得你,你别跟他说。”

    以清无奈:“好好好,我们如侬舍不得我,既然舍不得,以后有空就来米兰看我好不好?”

    “一定。”

    *

    人在极致的热闹之后,再回到静谧的环境,会产生一种巨大的虚无感。

    如侬再度回到宣怀别墅时,这种情愫尤其浓烈。

    她的东西已经打包完毕,不需要的就扔掉或者交给环保机构处理,剩下的除了两个带去瑞士的大行李箱,其余东西都暂时放到贺家老宅里。

    原本如侬也不愿意的,但她当下不想在国内购置任何房产,橘生的小公寓又放不下,最后还是锁进那个金尊玉贵的牢笼里。

    江以清和谭阿姨离开后,江以商无人居住的别墅也弥漫开无边的寂寥。说来奇怪,如侬点燃了木质调的香薰,但是江以商不在,那股松柏清香怎么也算不得浓郁。

    她来到二楼书房,照江以商的话找到了保险箱。密码并不复杂,她打开后,只看见一封薄薄的文书和一枚戒指盒。

    如侬心跳缺了一拍,率先拿起那份文件。

    全英文的协议上有江以商行云流水的签字,受赠人那一栏里,写着她的英文名。

    如侬继续翻阅,协议后跟着数张地理位置示意和风景图。在南太平洋上,她拥有了一座小岛,那是江以商为他们构筑的乌托邦。

    在那里可以不用在意狗仔的镜头,活得朴素而惬意。他们终于不用躲藏,可以在阳光下自由地拥吻。

    那是他们的王国。

    当这份文书与戒指盒一起出现时,如侬已然明了它的分量。在誓言之丘仓促的求婚仪式背后,竟是他蓄谋已久的用心。

    可如侬再也捧不住这颗灼热的真心。

    她将文件与戒指完璧归赵地放回保险箱里,在关上柜门的前一刻,觑见了后面一幅被裱起来的画作。

    小小的木质框架上,是色彩浓烈的旗袍女人。如侬很熟悉这个景象,在《小楼》里,秦淮河女人站在玻璃花窗前目送自己的恋人,斑驳的光影把她衬得像是神女。

    原来这幅画真的被江以商当宝藏一样保护起来,与他贵重的心意一并藏得辛苦,只等某一天珍重奉送。

    可惜她注定要辜负,甚至连一句情深义重的告别也不配留下。

    这两天如侬哭干了眼泪,即便揪心作痛,她也没再红了眼眶。

    从此山长水远,祝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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